我的贫困乡亲

甘海琪

   
    这几年的脚印常在大众中行走，亲眼见过许多不同阶层人的生活，一些人一些事常萦绕脑中，尤其那些过着贫困日子的底层百姓。见得多了，难免有一些感悟，对“贫”这个字有了自己的概念。贫是相对的，是要放在周围环境中比较的。但不管什么标准，在我的镜头记录的那些贫困乡亲生活，却是不应该出现的，这么多年了，社会无论从物质还是精神都在提高，可在他们身上我看不到，如果谁要说他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提高”，那我实在不能想象他们没提高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当然社会结构和社会构成是丰富多彩的，社会需要各个阶层来丰富，但问题是，他们凭什么就是那个社会底层？
    人生短暂，一世匆匆，每个人都在短暂的生命过程中拼命的追求和周围相比尽可能更高质量的生活，但他们没有。贫乏的物质生活、贫乏的精神生活决定了他们的社会地位。没有怨言，他们是那么善良，他们只是认为自己没本事，认为自己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这一切就是这么平常，他们默默的、卑微的活着，然后默默的死去。

    一个不小心我走入这户农家。一只猫看到来了陌生人惊恐的跳上窗台，周围到处堆满了杂物，看的出这家的主人很努力很勤劳。
    听到动静，主人从低矮的土房里迎了出来。满脸的谦恭、尊敬。贫困的老乡直接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卑微的位置。在他的眼里，周围都是强大的存在。
    一双粗糙的手，一双为了生活艰辛的手，一双无论怎样拼搏还改变不了命运的手，接过我递给他的一支烟，抖抖地划着火。这一刻，足以让我心酸的落泪。
    他已经76岁了，一生未娶妻，独自守着自己的一间土房。他是个勤劳的人，他的全部财产是几只羊和种着的10棵果树。
    屋内，一盘土炕，一床多年的铺盖，因为孤独，所以养了一只猫。黑黢黢的墙壁上胡乱贴着些旧报纸，窗户上到处是补丁，炕上满是残羹剩饭，也看不出是人吃的还是给猫吃的，边上放着的碗似乎从来没洗过。没有电视，没有音乐，随便弄些吃的基本就可以顶一天，也不分什么几顿饭，只要能吃饱就行，外面的世界与他们无关，年复一年一个男人，一个光棍，一个穷苦的农民就这么安静的顽强地生活着。
    抬头看，房顶上还并排挂着三个自己做的鸟笼子，由于怕猫逮，所以挂的很高，也看不清养了几只鸟。看着这位老人，从他貌似乐观的表面，我读到了孤独和凄凉，没有亲人陪伴，只有从这些牲灵找到一些慰籍。我在想，这是多么漫长的白天和黑夜，多么凄苦孤独的心！这是一个善良、坚强、勤劳、热爱生命的老人，我对他充满了崇敬。
    他和我说，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很好没得过病，也还没照过相。
    我走的时候为他拍了几张照，答应回去冲晒好就寄过来。他提着自家树上结的一大袋子果子，一定让我带上吃，说是山路远，路上会渴的。我坚持不让他送出来，他就站在门边看着路口，目送我离去。望着他那憨厚的样子，我鼻子有种酸酸的感觉：这就是我贫困而坚强的乡亲啊！

    这个63岁孤苦老汉是有个性的一个人。我甚至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气质，穷则穷，但不等于没有尊严，至少他在努力维护这份尊严。你看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然后抽上一袋旱烟，靠在自己门框上一副很酷的样子，身边的一切都是浮云。
    他的故事很凄苦。很久以前他患了眼疾，当时有人给了他一副眼镜，说是对眼睛有好处，戴了一阵子最后眼睛还是失明了。劳动能力丧失，无亲友无家人，村里给他找了这么一个破庙住，其他方面也对他给予一定的帮助，他以前的眼镜坏了以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用玻璃酒瓶底儿自己在石头上磨镜片，然后镶嵌在原来的眼镜框上，就这么戴着，几年来一直如此。我想，那是对从前的一种眷恋、对过去的一种缅怀，那是他的尊严，不想让别人看到那失明的双眼。
    我进入他睡觉的里屋。这是一间四壁漆黑如涂炭、杂物遍地、臭味难闻的住处，炕上乱七八糟看不出颜色的一大堆东西是他被子和褥子，由于他眼盲已经用不着灯了，所以屋里黑的厉害，透气的小窗户有一点亮光照进来。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能在这里睡一觉吗？我不能。
    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倚着门框又点燃了一袋烟。他说眼睛不管用，不能走出太远送我了，甚至随时随地需要靠着些什么心里才塌实。

    张爷，一位即将踏入90岁的老人，我这么称呼是因为敬重。
    “我一辈子总算有两间窑”他多少有些自豪的对我说。
    这曾经是一位战士，一位老兵，曾经得过奖章，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和上级闹矛盾，一跺脚离开部队回家了。天！这性格也太倔强、刚烈了吧。
    由于属于自行离开，所以他参加革命的记录就没有了，没有谁承认他是革命军人，他手里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就这样，一个本应该享受离休待遇的人，变成了村里的一个五保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
    这张倔强、沧桑的脸，透着几许迷茫，几许苍凉目光。他过着被社会遗忘的清贫日子，就象一粒沙尘，无声无息走过生命的岁月，他一生的奋斗，没有给自己带来家族的兴旺发达，没有给自己带来幸福的生活。“当时我要不离开，或许早死了”，他说:“后来听说我们那个部队参加抗美援朝了，好多战友没回来”。
    我长叹一口气，是啊，世事难料，至少老爷子还活着......

天生喜欢

四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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