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炳鑫》顾炳鑫先生诞辰百年纪念画册

连趣网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一个用户
查看: 533|回复: 1

《汪观清口述历史》 15 儿子的境遇

[复制链接]

39

主题

91

帖子

1563

积分

连趣队长

Rank: 4

注册时间
2019年8月22日
在线时间
304 小时
精华
0
发表于 2019年9月14日 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五、儿子的境遇
  “文革”开始不久,抄家变成了家常便饭。贺友直家里被公开抄了三次,一片狼藉,还要撬起地板找发报机。工宣队也要来我家里抄家,和我一起画过《南京路上好八连》的陶长华是根正苗红的党员,赵宏本的关门弟子,当时已成为社里的领导之一。他帮了我的忙,说,还是采取秘密的方式,群众一人陪同工宣队员一人,去汪观清家搜查一下就好。这样,他们的抄家就没有惊动居委会,我和我太太、孩子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工宣队的人来了,搜查一番,当然没找到什么东西。

  很多人对陶长华在“文革”中的表现颇有微词,但他的为人其实不错。

  在我的事情上,他因为知根知底,所以有情谊有善心。前几年重画好八连,想起陶长华和我曾经在五十年前深入好八连生活和共同创作过三个月的经历,我也请他参与。他很珍惜这次创作机会,尤其对能重新融入老友的创作团队深受感动。

  我们成立了造反小分队,也要有个自己的头头。十几个人中,刘王斌和我想法一致,他为人也比较正直,画也画得好。黎鲁说他的画有味道,有发挥,能扣住内容,画面不拥挤,但又细腻,善于夸张,有丰富的想象力。

  五十年代后期,刘王斌被黎鲁调去画年画。他参加了我们的组织,我就鼓动他做了我们的头。一天晚上,工宣队的两个领队来我家,说你们那个刘王斌,明天我们准备把他揪出来批斗,先给你打个招呼。我问为什么,工宣队说,有人揭发他画的年画,表面看场面喜庆,锣鼓喧天、绸带翻飞,但很多绸带飘舞出的形状是什么?是US 型!这不是暗含着勾结美帝国主义吗?

  言语间,还影影绰绰指责我、韩和平和端木勇等人都有问题。我说,如果这样牵强附会,每个人画的每幅画和人物衣纹构线中,我都能找出US ,明天我们在会上可以辩论。工宣队威胁说:“你是清查运动中的绊脚石。”我立即回答:“我愿意做这样的绊脚石。”这场谈话不欢而散。第二天上班后,工宣队并没有揪斗刘王斌,也不知道是否与我说的话有关。反正这件事不了了之。其实,我为刘王斌说话,保护他,就是保护我们画画人的组织,保护我们自己。如果刘王斌“倒台”了,我们造反小分队的人,就会一个一个被揪出来。何况本来这是多么滑稽可笑的事情。

  虽然我们有了组织,US 的事也不了了之,我也照样上班。但我的问题,上面迟迟没有给个说法,当时我也不在乎,但实际后果很严重。我想说说这一时期我的孩子的一些情况,可以观照在“文革”的时代环境下,一个画家因为所谓的“问题”,会对他的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虽然今天我的几个子女,在各自领域都很有成就,但每念及当初他们的坎坷和波折,我和我太太总是摇头苦笑、心境苦涩。

  我的大儿子汪大燮从小喜爱画画,平时也爱看我画画。我的朋友当然以画家居多,他们来家时,大家谈论画艺,交流心得,无形中对孩子们都是熏陶。大燮在很小的时候,画画就开始获奖,他在市少年宫绘画小组参加活动,连续两年在全市儿童绘画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去了黑龙江插队,在嫩江,离苏联很近的一座城市,盛产大豆。那里白山黑水、生活艰苦,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他的一张画在报刊上发表了。

  不过汪大燮的燮字,被排字工人误认为是繁体的变字,排成了汪大变。部队铁道文工团看到这张画,觉得作者很有才气,希望调他去任舞美,发来了调令。要调动,自然要政审,最主要的要看父母身份。由于我当时靠边站,一直没有给出结论。部队政审干部甚至对社工宣队说,即便你们把汪观清定成反革命的性质,我们也愿意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将人招进部队,再教育。但是出版社一直不给我定性,人家拿不到说法,没法办下去。这件事拖了很久,一直挂在那里。我当时很希望改变孩子的处境,从黑龙江插队调到铁道文工团,应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是工作境遇的一大飞跃,但最终还是落空了。

  大燮后来当了排长。恢复高考后,他报考大学,连续几年考试成绩都在前三名,却每次都无法被录取,这也是与我的问题有关。拖着却没有结论,莫名其妙地把孩子的前程耽搁了。面对这种境况,孩子的情绪很不好。对父母来说,不仅仅是失望,称作绝望也不为过,为了孩子,父母愿意付出一切,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干着急,真的心头很痛。说实话,我在“文革”中的点点滴滴,与千千万万的受难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文革”

  的摧残人性,不一定惊天动地,惨不忍睹,却有可能冷漠至死,亲身经历者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王光美在“文革”后接受访谈,节目中,她说自己在秦城监狱期间,不怕提审,不怕训问,就怕长时间没人理睬,没人来和她说一句话。

  为大燮的事,我也一直在想别的办法。其间我认识了一位朋友,我们因画结缘,开始熟识起来。他了解到我儿子的情况,对我说:“不行的话,你儿子先离开黑龙江,到离家近些的地方。”我觉得是个好办法,当即表示感谢。

  后来大燮关系调到焦作,从事来沪采购的工作,这样他便有机会经常来上海,等于在上海工作了,但是关系还在焦作。有朋友告诉我,在上海工作的一个焦作人,希望回焦作去工作。我和我太太就去找这个焦作人商量,希望能够实现对调,当时户口卡得很死,进一必须出一,最后谈成功了。

  大燮调回上海后,在徐汇区检察院工作,负责案例教育展览宣传。案例的拍摄、编绘都由他负责,早年的艺术特长得到发挥。他非常珍惜和热爱自己的职业,工作上勤勉敬业,曾被评选为政法系统的先进个人。

  我的二儿子汪大伟插队也在东北察哈尔的一个军垦农场。这个农场比大燮所在的嫩江要好得多。大伟读书比正常孩子早一年,因此插队去的时候,年龄还非常小,个头也不大。发的一顶棉帽,因头小,戴下去扣住整个脑袋,遮蔽住视线。那里自然环境恶劣,东北的冬天,漫天飞舞着鹅毛一样的大雪,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中,每次出工,大伟将馒头放进衣服里才不至于冻得僵硬,勉强可以食用。他开拖拉机,雪后的世界银装素裹,只剩一种颜色,很容易视觉疲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从拖拉机上摔下来。幸好东北是大平原,路况好,无大碍,有惊无险。于是赶紧起身,爬上驾驶座位,继续往前行驶。

  与大燮一样,大伟也爱画画,擅画头像。后来因此专长,调去农场师部专职做宣传工作,主要放电影。

  大伟在农场插队八年,离开上海的时候刚读完初中。师部有很多大学生、高中生,大伟性格好,人缘好,他们都当他是小弟弟,教他继续学文化。

  5 月份,插秧的时候,浙江美院去黑龙江招生,要录取两个人,最好是党员,大伟符合条件。得知他的父亲是个画家之后,更觉得他有家学渊源,很顺利就将他录取了。这样,我的第二个儿子也离开了黑龙江。大伟考取浙江美院,在杭州读书四年,这家美院后改为中国美院。本科毕业后,大伟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当老师,后来又考取中国美院的研究生。此后一直从事美术教学,先后担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主任,四十岁开始代理院长,之后做院长兼党委书记至今。

  大伟在绘画写生和创作方面,承袭了我的工作方法和一些习惯。做事执着、坚韧,不怕困难,能够吃苦。在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担任老师的时候,他强调艺术和生活的结合,把两个班级的三十多个学生带去敦煌、龙门石窟等地,实地上课、写生,这两个地方是我们民族艺术的宝库。他们行走于丝绸之路,号称“万里行”,条件非常艰苦。没有资金,大伟就请“插兄”们帮忙赞助经费,当年的插队战友,有些已经成为有实力的经理、老板。

  八十天后,大伟与师生们回来了,他们的头发八十天没剪,胡子八十天没刮,像野人一样。后来他们还举办了写生画展,反响很好。

  我的小儿子汪大刚同样喜欢画画,他对光和色彩的感觉尤其敏锐。

  因为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已经去插队了,根据当时的政策,他可以留在父母身边。中学毕业后,他在徐汇区工人俱乐部当美工兼摄影。

  前面说过,我1954年就有了自己的照相机、设备和暗房,孩子们总是跟随和帮助我一起冲洗、整理照片。此时,留在上海的大刚,他所在的俱乐部拥有的暗房和摄影器材完全齐备,他有之前打下的基础,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八十年代的时候,因为父母身体不好,我常常回家乡探视,家乡之情越积越浓。在走过了很多地域,经历了不同文化之后,我有了更多的视角和维度去审视徽州文化,越发觉得徽州文化的博大精深。但那时经济发展的节奏已经开始加快,很多公路在建设和延伸,新造建筑如雨后春笋,老房子一栋一栋地在拆毁。我觉得万分可惜,就建议大刚将这些文化记忆和特色建筑留存下来。大刚组织了一个徐汇区工人业余摄影创作团队,利用徐汇区工人俱乐部组织各工厂摄影骨干学习的机会,多次赴皖南山区摄影、采风。他们用最好的设备,经过三年时间,将徽州一府六县,包括婺源的建筑、石雕、木雕、砖雕一一拍摄下来,留存在了影像中。

  这项工作,并没有预算支持,但得到当地政府和许多领导、友人的帮助,拍摄了大量照片,最后从五千余张中精心整理出三百多张照片,在上海徐汇区工人俱乐部(今汇中大厦),举办了题为“徽州大观”的摄影展览。

  在上海的很多徽州人都来了,大家在影像中穿梭,感受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记忆,现场乡音弥漫,场面热烈。汪道涵先生和于光远先生也来了,他说从宗谱上知道,自己是徽州人,但祖父辈离开故乡,便不知属哪个县了。后来,黄山市政府的领导根据汪老祖父的名字,确认汪先生是徽州休宁人,他得知后十分欣喜。

  “徽州大观”展览结束不久,上海徐汇区和安徽黄山市结成友好区市,两地的友谊和往来延续至今,就是这次展览搭起的桥梁。

  大刚的一些摄影活动和作品,在摄影行业知名度很高。金茂大厦刚建成的时候,大刚参与了空中航拍,从设计到印刷成高级画册,都是委请大刚来完成,画册质量上乘,受到业界的赞赏。之后,大刚又拍摄秦始皇兵马俑,包括摄像、设计、印刷、出版所有的流程和环节。一样的全情投入,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秦始皇兵马俑出版了中英文对照的精美版本,在美国举办中国兵马俑展时,售价一千美金一套,居然很受美国人欢迎,成为他们解读秦始皇兵马俑的辅助读物。这套作品先后共印刷了五件大画册,在美国的专业评比中获得奥斯卡金奖。

  一次我回乡参加新安画派研究会的活动,去考察尼姑庵里的铁匠铺,请随同的工作人员帮忙拍照,对方开始嫌麻烦,有些推诿,别人介绍说,这是汪大刚的父亲,他立即改变了态度,说:“汪大刚,我知道,我是他的fans ,我马上就跟您去拍。”我是一个知名画家,他不知道,大刚是个摄影家,在他心中地位还蛮高的。

  往事如昨,“文革”开始的时候,我的孩子们都还未成年,但是,艰苦的环境和艰难的生活,并没有阻止他们成长的步伐。他们以坚韧的精神,执着的个性,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在各自的领域都取得了成就。这让我和我太太备感欣慰。

6

主题

3万

帖子

11万

积分

连趣总统

Rank: 16Rank: 16Rank: 16Rank: 16

注册时间
2014年3月25日
在线时间
15852 小时
精华
0

宝贝展示2连趣2015百题竞赛

发表于 2019年9月14日 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一个用户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连趣网 ( 京ICP备13010301号-1 )

GMT+8, 2024年3月29日 06:45 , Processed in 0.107065 second(s), 2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