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稀为贵。

马英八

我从四五岁起，就记住了十二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因为每年的这一天，我爸爸都会带回来一个好吃又好看的面包，是夹着青红丝馅儿的那种。外面的面皮很白很精细，里面的青丝红丝被糖与芝麻缠绕着，咬起来又酥又软，简直太好吃了。

记得第一次爸爸把那个面包放到餐桌上，我和姐姐高兴得不得了，赶紧一掰两半。看我们俩吃得来劲，我爸爸就说，“你们这是托毛主席的福啦。”我们停止咬面包，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今天是他的寿日。单位奖励每人一个青红丝面包。这可是委托食品厂专门定做的。不然，这年头你上哪儿去买这么好的面包？”

爸爸说的是实话。那时的北方，食品供应到了可怜无比的地步。老百姓连吃米饭馒头都成问题，饼干点心绝对算得上是奢侈品。

我和姐姐面面相觑。然后，又埋下头去，小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自己那半个面包。我们是想慢慢地享用，把这种享受的过程延长一点儿。生怕吃得太快，会糟蹋了这份令人回味的美妙感觉。爸爸妈妈就那样看着我们，连连摇头，相视苦笑着。

青红丝面包终于还是给吃完了。于是，我们就盼着来年的十二月二十六号，盼望爸爸还能拿回来这么好吃的面包。果然，他又拿回来了那种面包，依旧又酥又软香甜可口。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年年的十二月二十六号，我都有了个盼头。

可我爸爸妈妈却是从来都没尝过一口面包呢。他俩总是推说，这面包太甜，我们的牙怕是受用不了。现在想起来，那准是谎话，他们是想叫我和姐姐心安理得地吃那个面包，这一年才只有一个的面包，已经成了我们小孩子心里的一个期盼。

到了1976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爸爸没再拿回来青红丝面包。不用他解释，我和姐姐已经长大懂事了。而且，也没有童年时那么眼巴巴地盼望了。

后来，食品店里到处都能买到那种青红丝面包，比以前的不知要好吃多少。可我却再也不想吃那种面包了，一点儿都不想了。

时光荏苒，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十二月二十六日，让我想起的依旧是青红丝面包。可我常常讶异，人们对于苦难的忘却，怎么竟如此地惊人呢？



2013年12月25日

爱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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