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陈独秀当年为何不喜欢《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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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5月，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红楼梦》，商家为了促销，特约大名鼎鼎的陈独秀作序。 <br />陈独秀毕竟是陈独秀。他不被商家牵着鼻子走，仅写了一篇不足千字的短文，毫不隐瞒自己对《红楼梦》的不满。陈独秀首先就表明自己不喜欢“红楼梦”这个书名，主张叫《石头记》，特地为序言取了个怪怪的标题：《&lt;红楼梦&gt;（我以为用&lt;石头记&gt;好些）新叙》。 <br />陈独秀在序中写道：“看《石头记》便可以看出作者善述故事和善写人情两种本领都有。但是他那种善述故事的本领，不但不能得读者人人之欢迎，并且还有人觉得琐屑可厌……《石头记》虽然有许多琐屑可厌的地方，这不是因为作者没本领，乃是因为历史与小说未曾分工的缘故；这种琐屑可厌，不但《石头记》如此，他脱胎底《水浒》，《金瓶梅》，也都犯了同样的毛病。” <br />序言的最后，陈独秀更是狂放不羁，呼吁必须对《红楼梦》大动外科手术，进行删削压缩，他说：“我尝以为如有名手将《石头记》琐屑的故事尽量删削，单留下善写人情的部分，可以算是中国近代语的文学作品中的代表作。” <br />这样直言不讳表达不满的序言，别的出版商也许不会接受，好在亚东图书馆是在陈独秀一手策划下，大力促成的，是新文化运动的出版基地。图书馆老板汪原放对此序言，虽心中不快，也不便说什么，只好原文发排。 <br />早在1917年，《新青年》同人讨论中国小说，胡适和钱玄同就发生了激烈争论。陈独秀在《三答钱玄同》一文中说：“中国小说，有两大毛病：第一是描写淫态过于显露；第二是过贪冗长。（《金瓶梅》、《红楼梦》细细说那饮食、衣服、装饰，实在讨厌！）这也是‘名山著述的思想’的余毒。”在陈独秀眼中，《红楼梦》冗长琐屑到令人生厌的地步，他一直难以读下去。 <br />陈独秀在给胡适的信中，甚至将《红楼梦》列为“描写淫态”的小说。他说：“《红楼梦》全脱胎于《金瓶梅》，而文章清健自然，远不及也。乃以其描写淫态而弃之耶？则《水浒》、《红楼梦》又焉能免？”这是陈独秀从艺术层面对《红楼梦》的不满。 <br />在政治层面上，陈独秀认定《红楼梦》是贵族文学。陈独秀在《文学革命论》一文中提出推倒贵族文学。何谓贵族文学？在陈独秀看来，凡是不属平民生活的文学作品，统统都是贵族文学。照此标准，中外古典名著百分之九十都难逃噩运。屈原的《楚辞》、霸主争雄的《三国演义》、李白的《长恨歌》、李煜、李清照的诗词、《牡丹亭》、《西厢记》等都必须推倒。号称世界文学里程碑、专写宫廷生活的日本《源氏物语》，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普希金的全部诗作，莎士比亚的所有悲喜剧……都在推倒之列了。 <br />　　旅居海外的文化学者刘再复指出，《红楼梦》恰恰是中国现代意识的先声。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人──个体”意识的觉醒。五四运动的三大发现(人的发现、妇女的发现、儿童的发现)，曹雪芹早就完成了。从曹雪芹到五四，这一“人”脉，才是中国文化最该珍惜的。 <br />　　早在《文学革命论》问世前的1915年，李大钊便在《甲寅》上撰写《青春》一文，以太阳喷发般的热情呼喊 “青年之自觉”，而《红楼梦》正是给少女青春作了一次惊天动地的请命。中国要成为拥有灵魂活力的“少年中国”(梁启超语)、“青春中国”，最需要的是《红楼梦》和五四新文化，而不是孔夫子和儒学老道统。 <br />　　身为五四运动“总司令”的陈独秀，在他仓促上阵时，未能从《红楼梦》中看出曹雪芹对封建礼教的强烈反叛，没有从生命的价值，从人的价值，从个体的价值去认识《红楼梦》，这是时代的局限，也是作为新文化运动主将的一时失误。 <br />　　刘再复指出，陈独秀在《文学革命论》中提出推倒贵族文学时大概没有想到，中国历史上三个贵族文学高峰：屈原、李煜和曹雪芹，是中华民族文化永恒的骄傲，是不可以打倒的。 <br />　　到了晚年，历经政党斗争、战争苦难和多次囚徒生涯的陈独秀，终于认识了《红楼梦》，他在南京监狱里，与人高度评价了《红楼梦》，他说：“《红楼梦》中所描写的末期封建社会，可以说淋漓尽致，入骨传神，使人们不必读史，就一眼看到清初社会一幅全图。人物之多，入画入神；结构之紧，合情合理，真是旷世奇品，千古奇文。” <br />　　对《红楼梦》的评价前后迥异，在一生多变的陈独秀来说，也许是不难理解的。<br />(稿源：舒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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