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评张贤亮《一亿六》之五

严夜 · 发表于 2009年4月12日 19:24

假诸葛亮胡侃天下事       小老头既是位嫖客，又是深谙世故的国学家老前辈，他“像诸葛亮未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似的”向陶警官侃侃而谈天下大事，使陶警官“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然而一谈到“文革”和毛泽东，小老头就显出了他的糊涂和浮夸。他认为“文革”的天翻地覆“让中国人知道了‘造反有理’，下面人可以反对上面人，老实说，这就是民主的第一步！”又说“文革”“把中国五千年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传统的那一套，旧的那些东西都不行了！从此，把中国的人心搞乱了。可是，也把怀疑的种子撒在中国人的心里了！”        而实际上，中国人自古以来就知道“造反有理”，从陈胜、吴广一直到太平天国，所有的起义农民都知道下面人可以反对上面人，一有机会就会跨出“民主的第一步”把人心搞乱，连未庄的阿Q都会唱“造反了！”的革命歌曲。在一场又一场“天翻地覆”的革命中，造反者打着“替天行道”（“得道者昌”）的旗帜而“取彼代之”，按照“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原则循环反复，并没有使几千年的传统有所改变。毛泽东说过，“百代皆行秦政制”，百代都执行的是秦始皇的政治体制，而他的是“马列主义+秦始皇”，所以“文革”时期要为秦始皇翻案，美化秦始皇。“文革”表面上反儒家，“破四旧”，但它最强调的就是一个“忠”字，跳“忠字舞”，表忠心，喊“万岁”，“无限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无限忠于毛主席个人。        文革并不是偶然发生，而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大张旗鼓地进行的，它所宣告的“触及人们的灵魂”并非一句有意识的假话，而是源始的真话，因此一时间人们都敞开了心怀，大字报大胆揭发，大鸣大放大串连……这次运动的规模很大，把全国人民都发动起来了。只不过，它的“精神原子弹”的原料是阿Q精神，是以普遍的伪善和瞒骗为背景的。在运动中，人们的“斗私”和“夺权”是“对立统一”而相辅相成的，每个“司令部”都以“红色接班人”自命，都妄图达到“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欢谁就是谁”的“顶峰”境界。人们在沉沦中面临输赢两可的机会而奋力拼搏，极大地唤起和调动了自身的阿Ｑ劣根性：自轻自贱而又妄自尊大，浑水摸鱼而趁火打劫，以攻击他人来居高临下，唯我独左、“唯我独革”地抢占道德制高点，从而把忍辱负重的“人下人”德性和冷漠残忍的“人上人”情操熔为一炉，突出了“斗私”道德说法掩盖下的玩世不恭，将“性本善”还原为“性本痞”。而在沸腾拥挤的天安门广场，在千百万同类相互感染、相互提携的红色海洋里，当被领袖接见欢声雷动心潮澎湃热泪盈眶之际，就是两极邂逅或原形毕露的时刻：千百万“革命小将”疯狂受虐的抒情状态，和伟大领袖“风流”潇洒的“过把瘾”是有机联系而相契相合的。        文革是传统的“道德吃人”——我吃人人，人人吃我——的一场大表演，它以源远流长、根深蒂固的阿Q精神为基础，是落后的农业自然经济、家族式的人际关系、和中国革命发展的必然结果，是“精神胜利法”的高度发皇，是中华民族的原始思维和文化心理结构的彻底暴露，是四千年吃人历史的缩图。 要反思“文革”，人们就要反思传统道德文化的根本缺陷，反思中国人的文化心理和思维模式，反思长期以来在“革命大节”掩盖下的个人生存（“小节”），要认真学习西方文化中的理性精神而批判中国文化的“情感本体”（李泽厚称之为“情感本体论”），也就是要中国人自我批判、自我解剖和自我否定。这显然是讲面子、“自尊心”强的中国人不愿意的。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指出：“涉及根本问题的谈话永远也不是我们想要进行的谈话”，因为涉及根本问题的谈话立足于人对人性之悖论的兴趣，即立足于人对自我矛盾的探索，它要求人谈出自己“想要进行”的谈话的“意向性”是什么，要求人面对“敏感”的问题而考察自己的无奈和无知：这与人们日常的良好自我感觉是疏远而反对的。因此，虽然“文革”为中国人提供了反思自我、涉及根本问题、学习辩证法的好机会，但人们都回避问题而情愿“难得糊涂”，不肯进行反思和自我否定。上世纪八十年代巴金老人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至今无人响应。         以“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为旗帜的文革，是一场中国人彻底拒斥西方思想而“自力更生”的运动。文革失败，中国人“道德滑坡”，“人文精神失落”，陷入了虚无主义和不可知论，失去了“底线”，无是无非而自甘堕落。小老头作为一个国学家，只知道“优胜”地弘扬传统文化，从不怀疑中国式的“天理”和自己的“本心”——如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艳福”——不懂得反思自我和自我批判，不可能清醒地理解文革，只会胡侃和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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