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友趣坛：新华书店武汉图批中心的文化品位在这里凸显

admin · 发表于 2016年7月12日 11:36

今年六月下旬，位于新华书店武汉图书批销中心二楼的连环画专柜，多了一张桌子、十几把藤椅，朝南一排高大的书架上，多了四个美术字“连友趣坛”。隔三差五，总有十几张老面孔出现在这里，他们大包、小包地购买书籍，往往出手就是上千元。买完书籍，这些互称连友的读者会坐下来，开始他们的“精神会餐”，他们回忆，眷恋，期望，各种情绪交织，牵动他们感情的，是一本本连环画。这种读物，承载了他们童年太多的记忆，太多的快乐，谈起来难免话多，甚至啰嗦，这个“连友趣坛”，让他们的记忆尽情流淌......

“连友趣坛”的策划者熊玉明，今年55岁，新华书店武汉图书批销中心总经理。批销中心位于后湖文博路，这里是华中图书城，聚集了大大小小几十家书店，多数书店卖教辅资料，卖考试参考书，卖成功学、风水八卦书等，市井气息浓厚。在读书人眼里，这些书店称不上真正的书店，顶多是“卖书的地方”。熊玉明的理想，就是在这么一个充满市井气息的地方，把新华书店图批中心做成武汉的文化地标书店。有一段时间，熊玉明很纠结，文化地标书店一个重要条件是位于市中心，区位地段得有相当知名度，可是文博路远离市中心，多数出租车司机都不知道这个地名，更别提读者了。“恰当的区位只是文化地标书店一个重要条件，但不是决定性条件，酒好不怕巷子深，文化地标书店的决定性条件是书店规模，图书品种，经营特色和文化品位“，这是熊玉明后来思考的结果。熊玉明决定，打造文化地标书店的第一步，在图书品种上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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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熊玉明在红钢城新华书店少儿柜工作，逢年过节，少儿柜热闹非凡，大小读者争购连环画，那时，连环画支撑起中国出版业半壁江山，也是新华书店的主要经济来源。1985年，全国各出版社都来争抢连环画这块“蛋糕”，大量粗制滥造的连环画充斥市场，败坏了读者味口，加上日韩卡通漫画的冲击，连环画突然“休克”。2012年初春，熊玉明灵光闪现：新世纪以来，连环画收藏热风起云涌，激活了连环画市场，大量50、60后步入壮年，他们开始怀旧，需要连环画的慰藉，但是武汉市所有新华书店已经20多年没有销售连环画了，图批中心在图书品种方面的突破，何不从连环画开始呢？当年4月，连环画专柜在图批中心一楼门口黄金地段开业，熊玉明给专柜下达的头年销售任务是50万元。“不可能”！这是图批中心所有员工的想法。连环画专柜开业后不到一个月，销售情况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当年“五一”，湖北京山县来了一位65岁的读者徐应龙，一次买了10万元的连环画！当年“十一”，汉口来了一位48岁的读者毛远平，他给一岁半的儿子选择童书，在连环画专柜一次消费一万元！年底盘存，连环画专柜销售额超过7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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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读者是书店的忠实顾客，买书动辄消费成千上万元，书店必须给这些读者最大的优惠，配备最好的员工，提供最贴心的服务”，这是熊玉明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图批中心制作了一批72折金卡，发给那些消费超过千元的连环画读者。2014年，熊玉明让热爱连环画，熟悉连环画的余思思负责连环画的供货，小余来了以后，连环画专柜的图书品种由一千种猛增到两千种，用连友的行话说，这里不仅有上美、人美、天美、黑美等国营单位出版的连环画，也有大可堂、雷人、九轩、义海等民营公司的产品，大精、小精、平装、宣纸版、仿宣版应有尽有。熊玉明还把已经退休的新华书店员工老陈返聘回图批中心，负责连环画的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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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在新华书店干了一辈子，直到退休，从来没有卖过连环画。“不懂就学”！但凡来连环画专柜买书超过千元的读者，他都留住攀谈，从他们那里学习连环画知识。他建了一个图批中心连环画微信群，既用来及时发布新书信息，又可以让连友在里面聊天，他从中获取各种有关连环画的营养。半年下来，老陈成了连环画方面的半个专家，新版或再版的连环画新书上架，老陈在微信群里发信息，不再是简单的书名目录，而是以下文字：“顾炳鑫绘制的连环画《红灯记》小精装到货，长胡子的李玉和，接近生活原型的李玉和“！”刘继卣绘制的连环画《鸡毛信》到货，1950年版的海娃，光头的海娃“！”颜梅华绘制的老版连环画《龙江颂》到货，党支部书记是郑强，不是江水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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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和连环画读者成了朋友，今年初夏，徐应龙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老陈驱车几百公里前往京山县，专程看望；毛远平酷爱羽毛球运动，老陈安排新华书店羽毛球高手与之切磋；邓志辉买到寻觅已久的连环画，多喝了两杯，烂醉如泥，老陈自掏腰包，安排老邓到宾馆休息，第二天清早专门到宾馆问候......老陈的这些朋友，都是骨灰级连环画爱好者，简称连友，多数都在四五十、五六十岁，每个人家里至少有上千册连环画，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童年与连环画交集的故事。连环画专柜每次到了新书，他们往往相约而来，买了书，浏览一下内页，然后站在书架旁，从新书的故事内容聊到艺术形式，一聊就是几个小时，聊尽兴了，抱着一摞刚刚买到手的连环画，满意而归。
有一次，熊玉明听到连友们在分享童年的故事：某年某月在哪里乘坐几路公交车，赶到哪个租书屋，看了哪些打仗的或才子佳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如何对自己作了文学、历史学启蒙，如何培养了自己的爱国主义、英雄主义。还有一次，熊玉明听到连友们在讨论如下话题：我们的先民如何从圆形的器皿启发了连环图画想象？为什么汉代壁画、敦煌壁画出现那么多连环故事？为什么明清小说插图势必发展成现代连环画？民国时期的旧连环画是如何演变成“新中国模式”的？连环画的国家意志、意识形态宣教如何转变成大众娱乐？中国人为什么喜欢连环画，基于什么心理和审美趣味？传统连环画风光不再，卡通漫画遍布大街小巷，中国连环画出路何在？
“小人书，大气象，大格局，大世界”！这是熊玉明听了几次连友聊天的真实感受。“尽管没有沙发，没有咖啡，但这不就是一个文化沙龙吗？图批中心的文化品位何处寻？这不就是现成的吗“？熊玉明紧锣密鼓，今年六月，图批中心连环画文化沙龙取名 “连友趣坛”正式挂牌。连环画专柜增添了一张桌子，十几把椅子，免费提供咖啡、绿茶，原来那些站着聊天的连友觉得好不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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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在“连友趣坛”聚集的连友有如下几位：
徐应龙，年近七旬，家住湖北京山县。老徐小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连环画，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一分钱租两本也租不起，只好在租书的小摊旁伸长了脖子蹭书看。图批中心连环画专柜开业以来，老徐已经在这里买了30万元的书！他说：“如今经济条件好了，要弥补童年时的遗憾，尽可能多的买连环画”。老徐有自己的原则，只买不卖。前几年，他在当地旧书市场“捡漏”买到一本9品的人民美术出版社1957年首版首印连环画《马特洛索夫》，今年有连环画玩家找到他，愿意出3万元收购此书，被老徐婉言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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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志辉，是中科院武汉分院岩土力学研究所的一名工程技术人员，今年52岁。老邓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又是家中独子，从小就不缺钱。老邓从小有个习惯，每逢周日，必逛汉口武胜路新华书店，看看那里到了什么连环画新书，只要喜欢的，统统买回家。1986年，武胜路新华书店停止了连环画销售业务，断了老邓的念想，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往那儿跑，买其他书籍看。2012年国庆节，得知武胜路新华书店即将于10月8号爆破，他专程从武昌赶去与书店合影留念。去年10月，他偶然得知图批中心有连环画卖，兴致勃勃赶往那里，一次买走上千册。今年，老邓购买连环画的疯狂行为在“连友趣坛”传为佳话：最近，网上连环画卖家拍卖一本50开、原价13元的2003年再版连环画《穆桂英》，老邓出价1500元购得。拿到书当晚，老邓的夫人一不小心，一屁股坐断了《穆桂英》的封面，老邓第二天又花1500元在网上拍了一本！上个月，老邓到上海、深圳两地出差，他在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读者服务部购买了几十本16开连环画，重量超过20公斤，他把这些书从上海背到深圳，又从深圳背回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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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寿福，50后，广东人，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从部队以营职干部转业，组织询问去向，回答是武汉，理由只有一个：那里有个武汉图书大世界，连环画多！本世纪初，老曾涉足连环画收藏，专门收藏再版连环画。遇到名家名作或者历届连环画评奖获奖作品，老曾会买上十本。如今，他2004年——2006年购买的一批上美32开大精连环画全部溢价，其中，原价36元的《渡江侦察记》已经溢价到500元！老曾经常带着他的这些宝贝，去汉口崇仁路92号武汉收藏品市场赶集，小小地赚上一笔，贴补家用。由于涉足早，老曾在“连友趣坛”是权威人士，哪本书是真首版首印，哪本书是假首版首印，哪本书的封面恢复了老版面貌，哪本书的内页存在错版，同一书名同一开本的书，哪家出版社的版本最好等等，他都门儿清。聚集在“连友趣坛”的人，按照老曾的指导买书，绝不会吃亏！不过，老曾在“连友趣坛”的严重左倾，连友们则不以为然。他过分偏爱文革时期的作品，经常虔诚地解释一本书，革命干劲、阶级友爱如何如何，对那里头的政治乌托邦和情感假大空则完全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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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元，60后，职业画家，武汉杂技团美工师，与一般连友不同，爱用美术专业眼光评价连环画。在“连友趣坛”，只有老张能够分辨钢笔线描钢笔素描、兰叶描铁线描、水彩水粉、焦点透视散点透视；他能够看出，李晨绘制的工笔素描连环画《边城》用的是6H铅笔。王叔晖的著名连环画作品《西厢记》连友们都喜欢，但是《西厢记》到底好在哪里，绝大多数人说不出个所以然，老张的鉴赏可谓高屋建瓴：”王叔晖先生学习继承了晚清陈老莲的‘水浒叶子’画法，采用了工笔兰叶描，《西厢记》的构图，既有西画的焦点透视，又有中国画的散点透视，尤其是王叔晖先生那一手“界画”绝技，没有几个专业画师能够掌握，令人叹为观止“。老张把“连友趣坛”的连环画欣赏水平提高了几个档次，不过，在他的忽悠下，连友们经常会去买那些只有美术院校师生能够看懂的连环画，买回去后大呼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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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钢，70后，钢铁工人，工作生活在青山厂前地区，来一趟图批中心要倒几次公交车，往返几十公里，但是小陈乐此不疲。每逢图批中心盘存，小陈必到，在仓库里忙得汗流浃背，俨然书店编外职工。“连友趣坛”的老哥们问小陈：“干嘛这么卖劲”？小陈笑而不答。其实，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图批中心仓库里经常有一些多年前出版或再版的连环画，翻出来买到手，这一天的重体力活儿就值得！图批中心最近一次盘存，小陈在仓库翻出一本5年前再版的连环画《京江怒涛》，喜不自胜，在“连友趣坛”一晒，羡煞了那帮老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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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巍，70后，武汉某高校教职员工，2013年涉足连环画收藏领域。小王过去是集邮爱好者，2013年春天某个星期六，他去硚口武汉集邮市场闲逛，发现集邮市场的半壁江山被连环画占领，连环画已经跻身中国8大收藏品行列。小王敏锐地察觉到连环画收藏的价值，开始涉足这个领域。查资料，问名人，访高手，小王恶补连环画收藏知识。时间不长，各种连环画的绘制者、版本、出版时间、再版次数、发行量、原来标价、当前市场价，他都搞得一清二楚。也许是玩过邮票的缘故，小王对连环画的品相追求令人咋舌：一种新书上架，往往有几十本甚至上百本，他会反复对比封套、封面、书脊，从中遴选出品相最好的几本。有时候，他买一本新书，要挑上两个小时！“连友趣坛”的那帮老哥们，受小王的影响，买书也开始纠结版次、品相，非首版首印不买，封面露白不买，书脊不正不买，挑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搞得卖书的老陈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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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聚集在“连友趣坛”的这帮哥们儿会谈到连环画的未来，如今，孩子们读的都是中外流行绘本或日韩卡通漫画，当年作为大众传播的连环画已经成为小众收藏，读者仅限于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方琪在一次聊天中甚至悲观地说：我们这一代人死后，谁还读连环画？谁还知道连环画？不过，让“连友趣坛”这帮哥们儿略感欣慰的是，他们中间的毛远平把五岁的儿子“歪歪”培养成了连环画迷。这个小家伙受父亲的影响，酷爱连环画，对流行绘本不屑一顾。有人逗小家伙：”别的小朋友都看绘本，你为什么不看呀“？“人画得像鬼，马画得像狗，天鹅画得像鸭子”！“歪歪”两岁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三岁读《英雄村》，四岁读《岳母刺字》，五岁读《格兰特船长的儿女》，如今肚子里至少装了100个连环画故事。中国非遗文化传承单位——上海连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今年确认：武汉小朋友“歪歪"是目前全国最小的连环画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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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七一“，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地球的红飘带》、《长征1936三部曲》24开连环画到货，武汉的连友们再次聚集到“连友趣坛”，熊玉明加入到连友中间，谈笑甚欢。熊玉明感慨地说：”湖北某著名作家曾经在报纸上公开表示，‘武汉少有书店让我愿意驻足’，这是对我们武汉新华书店的羞辱。“连友趣坛”证明，在大武汉，有一群读者，他们不仅愿意走进新华书店买书，而且愿意在这里驻足，愿意在这里聚集交流”。连友陈燕铭回应说：“新华书店武汉图批中心有意识地传播连环画文化，这里有我们喜爱的书籍，这里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我们愿意在这里驻足！我们永远在这里聚集”！

图文：道坦（武汉广播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