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大义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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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义侠女




        身高一米八、体格健壮的蒯维，先后担任过公安派出所指导员、副所长、所长。在特种部队当过连长的他练就了摔跤拳击好功夫。他曾经屡立战功，刚直不阿，忠于职守，真正是百姓信赖的“保护神”。  
        这年，年近五十的蒯维升任为镇政法委书记，女儿也在这年考上了名牌大学。可谓双喜临门。偏偏造化弄人，就在年尾，蒯维当医生的妻子患了宫颈癌突然去世了。从未轻易掉过眼泪的蒯维伤感之极。  
        两年后，在亲朋好友劝说下，蒯维也曾思忖过找个“老来伴”，但苦于没有合适的“主”。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这天，蒯维在小镇一家小饭店吃饭时遇见了在饭店端菜打工的一女子。他有点惊讶：这女人这么大了为啥还在小饭店打工，这可是20岁小女孩干的活呀。他开始关注起这个女人来。她叫奇芳，身材不高，肤色白净，眸子明亮诱人，言笑晏晏，体态肥硕，熟人圈里戏称“胖嫂”，从苏北来饭店打工快半年了。  
        丧偶5年的蒯维还没有从怅惘中解脱出来，但当充满青春活力、孑然一身的奇芳出现在面前时，他似乎感到一股清泉从身旁缓缓而过，心底油然而生愉悦之感。奇芳第一次见到蒯维时，就心生好感。从他举止言谈中，觉得他善良、真诚、又谦和。一次见面之后，双方竟然依依不舍的感觉！或许感情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此后，下班后有事没事，蒯维都喜欢到这个饭店溜达溜达，下棋打牌。奇芳常常是“参战”中的一员。他和蒯维结对门打80分时，配合默契，有人便一语双关地戏谑道：“你们俩在一起，挺般配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次，他们俩配合打80分牌，赢了几局，双方的心情都好极了，便相约一起逛到县城。在温馨的酒楼包间里，蒯维端起酒杯说：“奇芳，我的后半生能依靠你吗？”奇芳一阵心跳，两朵红云飞上脸颊，她先羞涩地低下头，然后，迎面响亮地说：“蒯书记，只要你愿意！”  
        奇芳随即将自己过去的婚姻情况和盘托出。她也曾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儿子活泼可爱。变故发生在丈夫经商之后。丈夫腰包鼓了，肚皮鼓了，嘴巴也鼓了，对结发妻子横竖看不顺眼，公开带多个年青女人回家睡觉。任何一个正常的妻子都会无法忍受这一切。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异了。孩子被判给了丈夫，她一人净身出户。  
        奇芳述说完自己的情况，如释重负，热泪扑簌簌地从她的眼中落下。蒯维对这个天生丽质、命运多舛的妇女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情：“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要你以后对我好，我也不会让你再孤单！”  蒯维自然大方、粗中有细的话语让奇芳感到很温暖，觉得这个五大三粗的干部有孩子似的憨厚可爱，她那颗蛰伏已久的爱心复活了。  
        此后，两人频频约会，开始了他们的忘年之恋。由于奇芳长得漂亮，又很年轻，和这位书记年龄相差近20岁，很快谣言四起：政法委书记找上了三陪女郎！这些着实让蒯维哭笑不得。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正当之处授人以柄，但在气愤之余，他还是不得不发出口头申明：谁再造谣，我要起诉他！  人言可畏。背后还有人向奇芳指指戳戳：千人骑的“癞蛤蟆”、“破鞋”。奇芳陷入了越来越深的惶惑之中，像一只无辜受伤的小鹿，只得躲在偏僻的角落里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br />　　蒯维女儿本不反对父亲再婚，但听说有着干部身份的父亲和一个来路不明的“胖嫂”相爱，有点接受不了。她从单位回来找到了父亲，婉转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说她不欢迎来历不明的女人加入家庭。“她肯定是想瓜分你的金钱和财产！”“笑话！我有多少财产？你少管我闲事！”蒯维怒斥女儿。女儿对父亲的倔强无可奈何，带着气咻咻的神态悻悻而去。  
        纵使流言不断，他们终于还是结婚了。 爱意绵绵，再婚夫妻相濡以沫 。婚后，两人柔情似水如胶似漆，几小时不见，就要打手机或者发短信联系。经历过感情创伤的奇芳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婚姻。丈夫的真诚让她看到了梦想中的地老天荒，她想：此生此世，就这样一直平平淡淡地走下去吧。奇芳对蒯维生活照顾有加。蒯维喜欢吃早茶，每天早晨５点不到，奇芳就提前起床，烧好早饭，烧好开水，为丈夫准备好牙膏牙刷洗脸水。在丈夫吃完清香的早餐后，她目送着丈夫去上班，然后洗衣服，再准备午餐。两口子日子过得格外有规律，心情也逐渐都舒畅多了。奇芳辞去了在饭店的工作，她要蒯维给他找份工作。可是蒯维说：“我没那么大的能耐，我们开个小商店吧。”于是他们租了间40平方门面房，经营起烟酒副食品生意。小店开张后，因为地理位置好，生意还不错。此后，夫妻各忙各的，蒯维上班，奇芳打理店铺。每天，她在店铺里利用闲暇时间做好饭，等待着下班的蒯维。别看是做饭这样简单的事，对奇芳来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蒯维难消化的菜吃不了，能吃的菜以炖为主，奇芳却喜欢吃炒菜。奇芳总是先炖好菜再炒菜，虽然麻烦，但她乐此不疲。寒冬来了，细心的奇芳发现蒯维身上穿的衣服太单薄了，准备赶紧给他织一件厚一点的毛衣。蒯维怕她累着，就推辞说太麻烦了，不如到商场买一件。奇芳说，钱再多，也不能浪费，何况你还是一个工薪干部。选好颜色挑好毛线后，每天晚上，奇芳从店铺回到宿舍后，二话没说，就拿起织针，挑灯赶织。蒯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让她别织了。可奇芳死活不依，熬了几个晚上，一件毛衣终于织出来了。蒯维穿在身上，感动极了。  
         两人相敬如宾。没事时，经常邀人打80分牌。奇怪的是，结婚后，打牌总是输多赢少。如果赢了，奇芳竖起大拇指：“老公，你真棒！”逗得旁人哈哈大笑。有时因为起床迟了，两人就去店里吃早饭。奇芳不时地还来句幽默：“老公，今天我请客！”一日，店铺打烊，回到宿舍后，蒯维拉起奇芳的双手，爱怜地说：“老婆，让你受苦了。你跟着我没享到几天福，反而受了这么多的累。”奇芳把头靠在蒯维肩上，憧憬地对蒯维说“以后我们赚了钱……”听着爱妻对未来美好的设计，蒯维幸福地笑了。好景不长。潜伏已久的病魔在蒯维身上开始了发作。他出现了一些病状：咳嗽发烧，呼吸困难，胸部间或疼痛。起初他认为是抽烟引起的小毛病，没太在意。好多次，奇芳看到他疼痛难忍，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冒出来时，都劝他到医院去看看，他总是摇摇头说：“算了，算了，不碍事。” 蒯维还咳嗽发烧不停。奇芳以为蒯维患了甲感，逼他到医院做了一个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他患了慢性支气管炎。奇芳因为要打理小店的生意，迟到医院一步。推开病房门，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蒯维。一直昏睡的蒯维面色苍白，黑发一绺绺地粘在一起，嘴唇干巴巴的，也没有半点血色。一进门，她逗趣道：“老公，我来了，有什么指示呀？”让病房中的蒯维一度忘掉了疼痛。在蒯维生病之后，奇芳的一位亲戚就劝她：“别说你们是二婚，就是热恋中的情人，你也应该抽身而退。他有病在身，以后能不能行还是一个未知数。”奇芳断然地说：“这是哪门子话呢？支气管炎算什么，我还是妻管严呢！”一句话让那位亲戚满脸尴尬。倔强的奇芳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坚强。她坚定地对蒯维说：“有我在，你别怕！”危难时刻，她没有成为半路的逃兵。她想一直陪伴他走下去，就不信那个邪！为了尽可能地排遣他的心理压力，奇芳买了一大堆报纸刊物，每天给丈夫读新闻讲笑话。“老天爷敢把你怎样，那不是没长眼吗？”奇芳时不时调侃道。由于治疗效果不明显，再次诊断是肺气肿。原来第一次医院诊断有误。不得已，蒯维只好继续接受治疗，病情得到控制后，为节省费用，他在奇芳的陪同下，回家继续服药治疗。蒯维还是咳嗽不止，痰中带血。医生要他再拍胸片检查，他坚决拒绝，认为这是老毛病，吃点药即可。半个月后，蒯维来复诊，咳嗽咯血有增无减，要求静脉滴注抗菌素和止血药，但仍不愿拍片检查。医生提醒他不排除肺气肿发展成肺癌可能性。直到痰中带血一月有余，在奇芳的劝说下，他才同意拍片。经核磁共振断层扫描（MRI）检查后，诊断他患了右肺中央型肺癌，并已从纵隔淋巴结向四周转移。 <br />　　已到十万火急时分了！蒯维第三次住进了医院。蒯维八旬有余的年迈双亲到医院看望儿子。奇芳委托他们照应几天。她到老家处理家事，顺便看了久违的儿子。
        回来后，将租下的店铺退掉，以便集中精力照顾丈夫。蒯维已变得憔悴不堪，消瘦的脸上写满了绝望，飘忽的眼神已毫无光彩。奇芳心里一酸，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心疼地说：“老公呀，你怎么瘦成这样？”看到日思夜想的妻子突然站在眼前，蒯维强打起精神，反复地问道：“这不是在做梦吧？”随即，他孩子似的钻进奇芳的怀里，失声痛哭，他原本还以为奇芳就这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呢。为了让蒯维重新扬起生命的风帆，奇芳使尽浑身解数，说的是幽默话，讲的是开心事。她说一个亲戚也是医生，她曾打过电话问过，亲戚说，即便是癌症，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再活几十年都很正常。住院期间，奇芳床前床后，端屎端尿，洗衣搓背。一个妻子能做到的，她都做到了。看他俩年龄差异较大，同病房的病人家属都以为她是他的亲戚，直到蒯维和病友们讲了他与其芳的原委后，大家平添了对覃奇芳的无限敬意。看到儿子境况，蒯母哭得死去活来，蒯父也两泪潸潸。奇芳的心里压了千斤巨石。为了减轻蒯维的心理压力，她劝年迈的双亲回家。但在蒯维面前，她强忍悲痛，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剂量的化疗使得蒯维身体浮肿，头发也慢慢掉光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但他还必需吃东西，否则更没有体力继续下面的治疗。一次，他对没日没夜守在病床前的妻子吃力地说：“阿芳，你还年轻，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知道我的情况，不能再拖累你了。”“老公，你一定会康复的。等你出院后，我们再打80分，你出错牌，我不会再怪你。”其实由于长期请病假，沥维这时已不再担任政法委书记了。最后一次蒯维身体检查时，癌细胞已扩展到整个胸腔、腹腔，但脉搏仍较平稳。医生表情凝重地说：“病人病情很严重，属于肺癌晚期，开点中药回去吃吧，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在医生的心目中，这样病入膏肓的病人能活这么久，已经不多见，多亏家人照顾得好。回到家中后，奇芳食不甘味，寝不安宁，依然是每天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在丈夫身边。经她亲手熬过的中药碎渣，堆了大半个阳台。有时丈夫实在难咽下中药时，她像哄孩子似的：“来，亲爱的，吃一口吧，多吃一口，病就好一步。”她的神经绷得紧起来，只要蒯维一有异常动静，她都立刻来到他的身边。蒯维的生物钟变得紊乱，分不清白天黑夜。病情愈发严重，几乎吃不下饭了。腹痛难忍时，他一只手拍打着床沿，一只手拍打着自己的脸，只能吃止痛药减少痛苦，靠注射葡萄糖液供给营养。为了给他增加营养，奇芳每天都买一只老母鸡，煲好汤喂给他喝。但他吃不了多少，又吐出来。蒯维已不能起床了，奇芳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老天呀，为什么这样呢？”蒯维哂然一笑：“不要哭嘛，老婆，我说过以后会让你快乐的。我不愿意看见你哭，好吗？”谁知这是蒯维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在死神步步逼近他时，他竟如此异常地平静。蒯维靠氧气瓶度日了，随着病情的日趋恶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昏迷时经常说起胡话。奇芳守候在床前，每天用针管喂他喝汤汁。他已不能从嘴巴中进食了。到最后，输入的营养液他也难以吸收了。瘦骨嶙峋的蒯维突然间睁开眼来，深陷的眼眶里挤满泪水，脸色铁青，表情呆滞。弥留之际的他久久地凝视着奇芳，嚅动嘴唇，欲言又止。没留下一句话，带着对妻子的愧疚和对人世的眷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老公——”奇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老公”却再也回应不了了。处理好蒯维的后事，奇芳向蒯维的父母及其他女儿辞行。两位老人为了表示对奇芳感激之情和弥补心中的歉疚，他们提出将一部分蒯维存款分给她。奇芳一口回绝，她说：“如果我照顾他为着图钱，我早就走了，也不会嫁给他。钱，二老和闺女留着用吧。”蒯母无限感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姑娘。我儿撞见，百辈无憾呀。”蒯维女儿也向奇芳表示了愧疚和感激之意：“妈妈，我计算过，你和我爸共同生活，恰好整整1300天，你给我爸那么多快乐时光，我感谢你，祝福你，好妈妈！” 处理好所有后事的“胖嫂”分文不取地默默离开了蒯家。  
       小镇上的人们从此都不知奇芳去了哪里。有人看见，奇芳上车时，她回头瞥了一眼她熟稔的蒯家老屋，泪珠从她那双充满眷恋的大眼睛里，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作者： 许诚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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