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石头记》的本旨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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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记》的“本旨”究竟是什么？
　　




       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哉？（蒙府侧批：何非梦幻，何不通灵？作者托言，原当有自。受气清浊，本无男女之别。）愧则有余、悔又无益，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饮甘餍饱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蒙府侧批：明告看者。）编述一集，以告天下。我之罪固所不能免，然闺阁中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蒙府侧批：因为传他，并可传我。）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此回中凡用梦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借通灵者，借石头“通灵”说贾宝玉耳。或者说是二者相互映照。也可理解为“借通灵”而说人事（人世）。石头“通灵”自是女娲氏锻炼的原因，而贾宝玉呢？借女娲氏说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与其说是“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不如说是“借石头通灵”说贾宝玉更准确些。说贾宝玉者，也在说“通灵”。空空道人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不仅仅是对石头和“通灵宝玉”之间关系的点睛，更是对石头和贾宝玉之间关系的曲笔，所谓“曲径通幽处”是也。三者之间具有互映互照的关系。
　　石头和“通灵宝玉”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形而上的抽象。贾宝玉的“赤子之心”很真实。作为一种实实在在地客观存在，他是具体的形象，和“石头通灵”相比较更容易被人接受。
　　这就是历来的专家、学者们大谈特谈贾宝玉而对“石头通灵”视而不见的原因。
　　一旦把“石头通灵”与贾宝玉相结合时，同样可以看到一种因果关系。也就是石头为因，宝玉为果。也许二者互为因果更合理些。这种因果无不显示着一种人文语境。它排除着任何强加于它头上的非常色彩。
　　石头“通灵”的说法“甚荒唐”，贾宝玉自譬“臭皮囊”同样“荒唐”。而《石头记》以石头“之往来”作为“剧情”，贾宝玉不过是演员，焉能舍“通灵”言宝玉呢？岂非是本末倒置？
　　殊不知：“通灵”和“臭皮囊”具有正反互证关系。割裂的结果是逻辑不通，因果不成。通俗的说，是立论不成立。荒谬之极。故，解读贾宝玉必须要结合“通灵宝玉”才符合原著的整体立意本旨。
　　作者开卷的一番自我解剖。通俗的说，是先做自我批评。自我批评是写作《石头记》的原因之一。所以才有“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之说。有脂评为证：甲戌侧批（戚序、蒙府、甲辰夹批）：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无材补天，幻形入世）
　　既有“幽微灵秀地”，又有“臭皮囊”。二者之间具有反对关系。即正反对应关系。自我批评是因为“臭皮囊”，石头“通灵”是为了“幽微灵秀地”。
　　那么，人真的只是一臭皮囊吗？这是《石头记》的第二个问题。
　　在楔子部分作者之所以要做自我批评，正是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人是“臭皮囊”。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按那石上书云：【甲戌侧批：以下系石上所记之文。】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甲戌侧批：是金陵。】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甲戌侧批：妙极！是石头口气，惜米颠不遇此石。】这阊门外有个十里【甲戌侧批：开口先云势利，是伏甄、封二姓之事。】街，街内有个仁清【甲戌侧批：又言人情，总为士隐火后伏笔。】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甲戌侧批：世路宽平者甚少。亦凿。】人皆呼作葫芦【甲戌侧批：糊涂也，故假语从此具焉。】庙。【蒙侧批：画的虽不依样，却是葫芦。】庙旁住着一家乡宦，【甲戌侧批：不出荣国大族，先写乡宦小家，从小至大，是此书章法。】姓甄，【甲戌眉批：真。后之甄宝玉亦借此音，后不注。】名费，【甲戌侧批：废。】字士隐。【甲戌侧批：托言将真事隐去也。】嫡妻封【甲戌侧批：风。因风俗来。】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甲戌侧批：八字正是写日后之香菱，见其根源不凡。】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甲戌侧批：本地推为望族，宁、荣则天下推为望族，叙事有层落。】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甲戌侧批：自是羲皇上人，便可作是书之朝代年纪矣。总写香菱根基，原与正十二钗无异。蒙侧批：伏笔。】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甲戌侧批：所谓“美中不足”也。】只有一女，乳名英莲，【甲戌侧批：设云“应怜”也。】年方三岁。
　　开篇的“葫芦庙”用势利的风俗人情对“臭皮囊”作解。也就是说“臭皮囊”是用势利的风俗人情造就的。“葫芦庙”寓世人依葫芦画瓢的相同的思维过程，成为一种历史惯性思维，并被这种惯性思维所左右。“真事隐去”“假语村言”的“真去假来”乃是“失去幽微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
　　因此，《石头记》由“清”“浊”两条主线组成。这两条主线分别由“女儿”和“须眉男子”进行具体演示。对此，《石头记》借贾宝玉之口进行了点睛：
　　这女儿二字，及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比呢！你们这浊口臭舌，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但凡要说时，必须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腮。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
　　我想，在作者之所以如此立论，无非是借“男子”“女儿”之说演示“真情种”，绝无贬损“男子”褒扬“女儿”之意。若云贬损男子，置柳湘莲、蒋玉菡一干人于何地？更有“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为实证。
　　（宝玉）连家庭中晨昏定省亦发都随他的便了，日日只在园中游卧，不过每日一清早到贾母王夫人处走走就回来了，却每每甘心为诸丫鬟充役，竟也得十分闲消日月。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导劝，反生气起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言竖辞，原为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因此祸延古人，除四书外，竟将别的书焚了。众人见他如此疯癫，也都不向他说这些正经话了。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第三十六回）。
　　因此，所谓“须眉浊物”之说，乃是针对“沽名钓誉”、“国贼禄鬼”之流而言。
　　世人对《芙蓉女儿诔》给予了高度的关注，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宝玉“师楚”的意识形态。《芙蓉女儿诔》，前序后歌，惊天地、泣鬼神，出现在第七十八回，宛似书眼。
　　这篇“羞王公，荐鬼神”的诔文，非宝玉“自我今作俑也。奈今人全惑于功名二字，尚古之风一洗皆尽，恐不合时宜，于功名有碍之故。我又不希罕那功名，不为世人观阅称赞，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
　　宝玉的这番心理活动，乃是序前序。它以《楚辞》为经，提纲挈领。诔文纬以《诗经》、《庄子》、《左转》、《山海经》及唐宋诗词诸文化于其中。
　　正是宝玉的“序前序”在有意无意间透露出一种信息：通灵，是一种文化，这种文化就是楚文化。准确的说“序前序”在有意无意间阐释着楚文化。因此，《石头记》到处弥漫出楚文化的色彩就不难理解了：通灵即《楚辞》。
　　简言之：石头为因，宝玉为果，《楚辞》通灵。借《楚辞》通灵，弘扬民族文化精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宋•张横渠）
　　于是，《石头记》就展开了一幅历史文化的画卷，集中华文化之大成了。
　　脂评：明诔晴雯，实诔黛玉。此评并不确切：按诔文，实为诔女儿。诔女儿是因为女儿“清净”。即如以琼瑶为代表走清纯的路子的作品，无论怎么看，都以“清净”为蓝本。
　　找到自己的丑陋（臭皮囊），如同找到自己的病源，才好对症下药；找到自己的优良品德（灵秀地），就可以弘扬光大。二者相结合，就可以标本兼治。《石头记》找到了，所以不朽于人间。
　　先剖析，后寻找。这就是《石头记》从正反两面给出的科学结论。
　　在《石头记》框架里，参禅悟道是很重要的科目，佛以空见清，道以无见净。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正是因为“清净”而来。“来自情天、去自情地”的情文字，演绎的无非是清净二字。始于情，终于情，格物致知品人生。
　　因此，没有序前序（宝玉的那种念想），就没有这篇诔文。而序前序的核心实质是《楚辞》。
　　无材可去补苍天，【甲戌侧批：书之本旨。】
　　枉入红尘若许年。【甲戌侧批：惭愧之言，呜咽如闻。】
　　此系身前身后事，
　　倩谁记去作奇传？
　　此则石头之往来。通灵宝玉和贾宝玉的关系，就是石头和宝玉的关系。用通灵写出石头与贾宝玉发生的一段因缘。我想，无论是石头变幻成美玉，还是贾宝玉这个“情种”的“赤子之心”，皆以“通灵”作为前提必要条件。因此，这个世间才有了文字般若（柳暗花红）的《石头记》。
　　石头记的魅力到底在哪儿：性空灵吗？
　　既然在《石头记》里，用“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佛、道形象作为报幕人和落幕人，自有其用意在其中。那么，就完全有必要结合佛、道文化论人生了。
　　般若这个智慧包含六种，就是所谓的六般若，第一种是实相般若，第二种是境界般若，第三种是文字般若，第四种是方便般若，第五种是眷属般若，第六种是观照般若。六种的内涵就是金刚般若。
　　般若即宇宙之道法，视为最吻合世界本源面目的最微妙量子组合，般若可以于无形中而认知，亦可以于有形中认知，此有形以量子状态呈现，构成世间和宇宙的一切真知。众生也以量子状态存在，悟道般若之众生其微妙组合更为轻盈，犹如气体，可入无形之间。求得般若智慧，即是对道法自然的最终循迹，有如日月星辰悬浮在宇宙中那般自然，无论你在哪里看到了他们，他们都一直在这里。
　　般若（bōrě），梵语的译音，或译为“波若””、“钵罗若”，全称“般若波罗蜜多”（梵文：Prajñāpāramitā）或“般若波罗蜜”。意译“智慧”，在英文中写做“panna”。佛教用以指如实理解一切事物的智慧，为表示有别于一般所指的智慧，故用音译。大乘佛教称之为“诸佛之母”。般若智慧不是普通的智慧，是指能够了解道、悟道、修证、了脱生死、超凡入圣的这个智慧。这不是普通的聪明，这是属于道体上根本的智慧。所谓根本的智慧，就是超越一般聪明与普通的智慧，而了解到形而上生命的本源、本性。这不是用思想得到的，而是身心两方面整个投入求证到的智慧。这个智慧才是般若。所以「智慧」两个字，不能代表般若的整个含义。在所有的佛经，以及后世菩萨高僧大德们的著作中，《金刚经》在学术的分类上，归入般若部，所以叫做《金刚般若波罗密经》。
　　方便般若
　　就是大智慧。比如把最难懂的东西用特殊的一种方法，让别人一听就懂这就属于方便般若。千手千眼观自在菩萨的千手表示遍护众生，千眼则表示遍观世间。无论众生是想渴求财富，还是想消灾免病，千手观自在都能大发慈悲，解除诸般苦难，广施百般利乐。所以要真正做到大慈大悲，要具备有千手千眼那么多的方便方法才行，这就是方便般若。①
　　我想，《石头记》就在于用“超越一般聪明与普通的智慧，而了解到形而上生命的本源、本性。这不是用思想得到的，而是身心两方面整个投入求证到的智慧。”并“把最难懂的东西用特殊的一种方法，”使用“让别人一听就懂的方便般若”用“千手”的方式“遍护众生，”用“千眼”的方式“遍观世间”。“广施百般利乐”，欲“消灾免病，”“解除诸般苦难，”才“真正做到大慈大悲”的层次。这个层次是一种境界，其高度用“离恨天”作出了考量。
　　正如脂评：作者发无量愿，欲演出真情种，性地圆光，遍示三千，遂滴泪为墨，研血成字，画一幅大慈大悲图。
　　用《楚辞》通灵为人间“清净”招魂，是最大的慈悲。
　　历史有多长，相反的故事有多长。也许这就是历史的辩证关系吧。
　　人生最难过的是情关。通灵宝玉的“离尘”是跳出情关，正如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凡心已炽”邂逅“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传情入色”，贾宝玉的“弃情”是打破情关，正如“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株寂寞林”的“自色悟空”。从“通灵宝玉”的“离尘歌”解读贾宝玉的“弃情”（弃宝钗、麝月，准确的说是弃尘）就可以解读出它的“其中味”。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这首《离尘歌》分明是石头的语气，与贾宝玉毫无关系。而为什么在一一八回里，用贾宝玉的形象在贾政眼中写出呢？到底是不是贾宝玉呢？答案是肯定的，是也不是。显然，贾政眼中的宝玉是用贾宝玉的形，传出通灵宝玉的神。这种文法是“烟云模糊法”？还是一个障眼法？不得而知。
　　总之，石头“离尘”，贾宝玉“离家”是可以确定的，而“通灵宝玉”和贾宝玉一起离去都意味着“清净”之境“归去来兮”。
　　　严格的说，通灵宝玉和林黛玉是因果关系，贾宝玉和薛宝钗是因缘关系。是贾宝玉天性中具有通灵宝玉的成份而排斥着“停机德”，才使得薛宝钗【终身误】。贾宝玉魂系“离恨天”辜负“幽微地”并非是因黛玉“魂归离恨天”的“情极之毒”弃宝钗，而是抛弃世俗的人情世故。正与开篇“葫芦庙”遥相呼应。可见续书并非是“狗尾续貂”，自有其合理性的存在。
　　用女儿若水为清，须眉男子为浊设譬。演示的却是一个情字。
正如祸起于“葫芦庙”是祸起于势利的风俗人情，也是一个情字，所不同的是此情非彼情。大千世界，成也是情，败也是情，情何以堪？诚所谓：宿孽总因情。

　　正是：青山有幸埋情骨，流水无意葬花魂。   

山坡羊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

八带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