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路上的见闻：《小难民自述》

lhhuabao · 发表于 2016年3月4日 09:54

　　《连环画报》刊载的吕杰晓创作的《小难民自述》，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抗战期间的真实故事。为躲避日寇，小主人公随家人一起逃离南京。逃难路上的危险与苦难时刻伴随着她，让她深刻体验到“生于忧患”的真正含义。辗转数省，历时一年，饱经磨难，最终抵达昆明，结束了逃难历程。

　　1、1937年8月的一天，暑风徐徐地吹着，白杨树沙沙地摇曳着，整个南京城都还在死一般地睡着。这一天，我们正准备下乡。虽然敌机还未临空，然而各人都已开始逃难了。火车缓缓地开行了！树木，房屋都往后退去。再会吧首都！愿您无恙！

　　2、火车停在铜井镇的月台旁，我们跟着引路人下了车，走到镇里，在一家瓦屋前停住了，主人早已预备好茶饭。这样，我们的乡村生活就开始了。这一天，天阴沉沉的，只听得火车照例地鸣了一声，我们飞也似的往车站跑去。只见那月台下，一个蓝衣妇人，正是我们盼望已久的母亲。

　　3、11月的一天，空中不断地下着雨。外祖父和母亲从外面回来，脸色仓惶地说：“上海已经失守，战线移至苏州河一带，首都各机关都在设法迁移了……”次日，街上出现许多着灰衣的兵士，不多一会儿，又来了一队，从他们那里时常可以听见些真实的消息。

　　4、此地已经不能立足，四个月乡村生活终告一段落。于是，在一个阴沉沉的早晨，大家匆匆地向河边走去，上了渔船，猛然间，只听得“轰轰”的声音从东方传来，大家都认为是敌
机的轰炸！我知道，这一天是逃难的开始。

　　5、这时，江阳早已失陷，京城被围，情势非常险恶。一个早晨，居民们形色匆忙地向城外跑去，猛听得“砰”的一声响，我们飞也似的跑开。道上的人们拥挤不堪，像蚁群一般的，各人逃各人的命。

　　6、黑夜，我们在乡下一间乌黑的房中住着。天气渐渐的寒冷，每天早晨晶莹的霜遮住了一切，直到日中时，手足方才温暖。村前静静的溪水里，有不少的人划着小船捕鱼，只见活泼泼的又肥又大的鱼，陆续被捕，无抵抗力地任人宰割。我感到人类是多么的残酷啊！

　　7、第二年开始的第二天。外祖父到离此三十里的含山县打听消息，知道那里情况好些，就决定在2月9日乘船离开这里。我的许多书，因为不能随身带去，一齐用来当燃料了。当我看着它们化为灰烬时，我真心痛。啊！它们是我们的第二生命啊！

　　8、临行之夜，我们难中的好朋友，陶光生来论别。第二天大家一起向着埠头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光景，远远望见一艘民船，浮在桥下，我们仿佛信心倍增，飞也似的跑去。船上一个中年妇人，提着一串爆竹，“劈劈啪啪”地放着。我们还是她半年来的第一批主顾呢！

　　9、到了含山县的第二天，午饭后和母亲出外访友，只听得街上敲着乱钟，知是警报。不久，一架敌机在空中盘旋，猛听得“哗啦”一声，我们吓得面如土色。后来知道，刚才响的是可怕的炸弹，这一个小炸弹伤害了九个人的生命！

　　10、我们不敢再在这儿停留，决定乘独轮车沿巢湖到桐城，全长约三百里左右，须五天行程。整整一天，行了约七十里的路，距巢县尚有十五里路，就在半汤镇住宿。镇后有温泉，月光下，和弟妹们洗面洗足，清凉爽适，明月朗朗，使我忽有所思，哪年哪月才能回到我可爱的故乡？……

　　11、第二天清晨，仍像昨天一般，难民队出发了。行行重行行，上山下岭，在薇兵镇休息进餐后，再起程，仍旧绕着巢湖而行，猛听得前面有人呼号，原来是外祖母坐的车停在河边，掌车的人正红着脸儿用力支持着，如果一歪，外祖母就会落水的，好不可怕！

　　12、因为下雨的关系，在高林桥停留了一天。在元宵节这天，我们离开了。午后2 时左右，到了盛家桥，这个镇市很大，我们这一天才吃了一顿饭，这是难中生活的特色啊！在梦中，我尝到了美味的元宵，又甜又香……

　　13、次日午后2 时许，到达庐江，正当仰首观望、细语交换时，忽然间，身后“砰”的一声大响，每个人都吓得连忙回头一看，却是一根粗大的木头。也许是劳动者力乏，从肩上卸下来的吧！却把我们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是“铁鸟”下蛋了呢！

　　14、休息后又匆匆上道，好容易到了一个小镇，因为没有留宿之处，只得再向前到罗家店，那店的二分之一是露天旅社，所谓床位，就是用稻草铺地上。疲倦寒冷包围着我，不知何时睡去了。我们又上路了，沿途一带小湖，湖水层叠，奔向岸来！多么雄壮的景色啊！

　　15、终于到达桐城！一夜充足的睡眠，第二天精神大大恢复。栈后的沙河，水流清澈，阳光很好，温暖畅适，啊！我陶醉在自然界的怀抱中了。我整整在滩上玩了两天。

　　16、第三天，我们终于走完八十里的长途，到了高河阜。据说，江中敌军有进攻的模样。翌日晨3时许，我们便连夜起程。天上不见星和月，车不便行走，因此全体步行。我紧偎着姑母，黑暗中，两旁绿林中有动物蠕动，我紧张地以为那闪动的东西不要是什么鬼物吧！

　　17、东方渐渐发白，经过十八岗至潜山，远远望见城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仍旧在城外休息。公路上，一群群蓬头垢面的同胞，很早地赶着路，女的坐车，壮年男子束腰、拄杖，困难地移步。他们和我们一样不愿做敌人的奴隶，不愿在黑暗中生活而辗转流亡。

　　18、天渐渐地昏暗了，目的地就在前面不远了。偶然一抬头，只见一阵黑烟冲天，吓了一跳，以为是失火呢！谁知，却是太湖县城外烧窖的所在。唉，胆子未免太小了。

　　19、沿着小路转了一个方向，是一个大沙滩，滩中央夹着一条小溪，溪上架着木板，一踩上去，脚下的木板就摇得厉害，而且大多破烂。母亲在对岸，焦急地望着我，可她却从容地说：“放大了胆子走啊！不要怕！”我仿佛真的不怕了，用力一跳奔到母亲怀里。

　　20、大约午后2 时，就到黄梅县了，第二天离开这里，车在宽敞的小道上行走。在这单调的宇宙中，我见到扬子江的支流和扬子江上的帆船！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不忍片刻使我的视线离去。

　　21、不久，到达孔珑镇，对面就是九江。次日，改乘帆船走小池口。当强烈的阳光照进舱中时，我觉得心里无限舒适……微风吹动着水面，偶尔一对对白鸥，从船前掠过，当触目的一刹那，我觉得它们是宇宙间最快活的灵魂、最清净的躯壳呢！

　　22、午后2时左右，我们就到达小池口了。午饭后，乘汽轮直达九江。第二天，母亲她们到电话局去，预备打电话到汉口，知道了我的哥哥培奇在汉口！外祖母和舅母是佛教信仰者。老人一边抱着小孙子，一边嘴里不住地嚷：“阿弥陀佛，天开眼了……”我听不太懂，不过我知道，这是在极欣慰的当儿，对于天表示的一点谢意。

　　23、别了！安宁的九江市。在舱中蒙眬地睡了一夜……太阳正中了，这一天，任何人都很兴奋，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就能见到所盼望的人了。每一个人都在窗前期待着……啊！这就是我们的——不，是所有人的目的地——汉口市了！

　　24、哎哟，那不是培哥吗？自从铜井镇别后，又是四五个月之久，谁知我们竟会相见于这大都市的汉口！第二天人人都由肮脏变成了清洁。一双积满了污泥的棉靴，终于被残酷的主人抛弃了，但是我敢相信，我对于它并不能忘怀。

　　25、因为经济上的考虑，在汉口只逗留了三天，我们转到了武昌从此长住下来。哥哥领着我们一部分人出发，闲游武昌光景。八角亭前，有黄克强（黄兴）先生的铜像，巍伟雄壮，不觉肃然起敬。

　　26、这里常常有敌机来袭。有一天，敌机过后，尘灰起处，千百工人牺牲在弹片下！汉口的一个日本医院成了难童的收容所。一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倔强地哭着，旁边一个职员安慰她说：“快别哭！等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可女孩只是叫着：“我不玩，我要回家去。”

　　27、4月7日，台儿庄大捷，三镇市民发狂似的庆祝！4月16日，登上拥挤的汉口码头——在战云迷蒙中，我们再度决定踏上流亡之路。在萧条的徐家镇上岸，入铜门登上了火车。月色明朗，汽笛高鸣，在山谷中起了回声，再会吧，伟大的武汉！愿您无恙！

　　28、晚上大约9点左右，空袭警报响了，一阵急促的闭门声，刹那间成了一列黑暗的火车，在一个宽大的山谷中停住了。我恐惧地伏在母亲身上，不知不觉睡去……一阵猛烈震动，我连忙睁眼，长虫已在蠕动它笨重的躯干，顷刻间，我觉得在深渊中，又握着了我微弱的生命。

　　29、长沙市到了！离开长沙市的前一天，哥哥因为假期已满，便在午后雇上一辆车，强装欢颜地说了声：“再会，大家多多保重！”头也不回地去远了。然而门前的一堆人还在用凝滞的目光，无神地注视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此时的我，心里像是刀绞般的悲痛！

　　30、21日晨，我们渡过湘江，在西南公路联运处，登上了笨重的大卡车——那是专备军用的。车在益阳车站旁停住了，路的尽头，一条大水横立着，我们的车缓缓地行上木船，接着汽轮开轮，片刻间就到了对岸，于是车又缓慢上了岸，继续前行。

　　31、到达常德县后，山路越来越险峻。遭遇大雨数次，终于走完这些可怕的高山。到达沅陵，休息一日。第三天又开始公路生活，过芷江吃午饭，午后2 时许，抵达晃县。天始终下着雨，据说这里很少机会能见晴天。

　　32、出晃县一余里，是湘黔交界地。第四天，过重安江后车又爬上了山。一路经贵定、龙里，抵达贵阳。公路异常颠簸。天气变化剧烈，一会儿汗如雨下，一会儿感觉要穿棉衣，且时时下雨。而这里的人民大部分嗜好鸦片，农产荒废，生活困乏。

　　33、盘江县桥于5月中旬完成。19日，我们起行，次日，车行二十余公里山路，终于到达盘江，江水汹涌湍急。车缓缓上了桥，桥身不住地抖颤着，我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才注意到桥工的伟大庄严。过桥后，车沿崎岖山路走着，好像是一个大甲虫似的爬着山。

　　34、5月23日晨，由曲靖西南旅社起，车是开足速率飞奔着，9时到寻甸。沉闷中，猛听得徐州于20日失守的消息，心中不觉隐隐作痛。车行马隆、易隆军地，公路上人多了。此时，每一个人心都急得发烧，车缓慢地在人丛中前进，穿过了雄伟的状元楼。

　　35、金黄灿灿的阳光，照着这个生气勃勃的昆明市，在这里滋长着多少的热血青年，酝酿着多少救国的的高潮。努力吧！一切的大众！不要忘了我们的敌人。最后，我看见“存生和光明展开在我们的前头！”（特约编辑：田亮）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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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杰晓，南开大学东方文化艺术系中国画专业毕业，其作品曾多次入选国家级展览，并被艺术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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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gxiao · 发表于 2016年3月4日 10:30

好！丰子恺画法。

chshf · 发表于 2017年12月14日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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