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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字并肩王

八仙得道传(清 无垢道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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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年10月14日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p align="center"><strong>第037回 谏暴君仙姑发善念 擒大豹小孩奋双拳</strong></p><p class="Paragraph"><font size="3">  <br />  <br />  却说始皇听说赵高家发现妖人,他倒不惊而喜,忙说:“卿且起来,朕想辇毂之下、京城之内,朕躬在此,哪有这么大胆的妖人,敢于白昼发现,这必是卿家甚人得罪真仙,累他下降府中,稍示惩罚之意是真的。朕今正在寻仙求道,既有真仙在此,料想不弃朕躬;也许她有心见朕,无缘阶进,故意在朕亲近大臣之家显示灵异,以便朕亲往晤谈,也未可知。”赵高听始皇如此说法,真是出于意外,但他是何等机警之人,既皇帝这般成见,怎能挽回得转;况且藉此引见仙人,自己不为无功。于是立刻换过一副神情,叩头说道:“臣实愚蒙,一时被仙人捉弄得神昏颠倒,误当她是妖异。如今想来,以陛下威武神圣,御驾所在之地,妖人一至京中,立刻有百神驻逐,哪里能够容身得住?照此看来,臣家所见,必是真仙无疑,不是陛下天质聪明,哪能立时想到这层道理。如今就请陛下驾临臣第,召见这位仙人,使仙人知道陛下求道的真诚,也好早传金丹大道、长生妙药。臣请先回,对那仙人说了,一同接驾如何?”始皇大悦,道:“卿言正合朕衷,快请回第,朕即刻就至也。”赵高于是转怒为喜,转忧为乐,欣欣得意地再回家中。<br />  <br />  谁知仙姑因赵家无人作主,由她一人在大厅上和这批家人妇女混在一处,料道没甚道理,便想把公子责戒一场,即时出府,回她借寓的清虚观去。这才收了法力,一霎时间,许多假公子消灭得无影无踪,只剩一个真公子,已是回复了性灵,一见仙姑和家下众人,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回忆适间之事,完全清楚,只苦当时动不得手、说不出话,如今得了自由,方知仙姑不是寻常女子,真是天仙转世,一时却不晓该怎样才好。<br />  <br />  只见仙姑用手一招,公子便身不由主的跑了过去,直挺挺跪在地上。仙姑方正色叱责道:“汝义父不过一市井小人,有何才德?只因奸诈乖巧,把皇帝奉承上了。以一太监身份,弄得如此显赫,就该小心守份,知足克己,才是道理。怎么倚恃宠荣,恣为不肖,上面蒙蔽天子,下面侵压公卿,人民膏血被他吮得枯竭不堪,还敢引诱天子肆行虐政,似他这等行为,天理难容,灭绝不远。你做他儿子,不思干些好事,替他消点罪孽,反敢恃势横行,奸诱良家妇女,害得人家荡产杀身,论起罪名,也就不在你父之下。今儿幸遇我贫道,小小有些法力,侥幸未遭你的毒手,要是差些儿的,此时敢则早在森罗殿上作那含冤之鬼了。照你这等行事,就得立刻赏你一剑,替京内外多少受害人家吐一口气儿。但贫道奉师尊法旨,不许轻易杀人;再则你父子恶贯虽盈,而恶运未毕,须要再过几年,等你罪犯弥天之时,自有显赫报应。告诉你父,大家等着瞧罢!”<br />  <br />  赵公子听了这番训斥,心中倒是明白,但他向来肆意害人,从来不曾吃过人家一些小亏,更不晓得什么叫做认罪,什么叫做悔过,受了仙姑这场剀切开导的训诲,只是睁开双目,露出一派凶光,恶狠狠注目仙姑。仙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对两边众人说道:“你等瞧瞧你那公子,这是什么神情?要不是遇见了我,此刻只怕也该着落在你们身上,非要取我性命不可了。可惜我把许多好言赏赐与他,他竟一句也听不入耳,我再也不耐烦对他多说了。但他不遇我则已,既犯在我手中,我断不许他再出去糟蹋人家女子,也不高兴为他这无用的小子轻开我的杀戒。你们瞧罢,我这一指点去,要使他周身气血脉络不能和平常那样自在运行,至少使他得个萎废之疾,休说不能出去作恶,就要行动一步,也得费他浑身精力,这便成为一个废物了。”<br />  <br />  众人听了,大家方慌张起来,罗跪仙姑面前,一齐叩头有声,替公子代求宽耍,仙姑笑道:“我很知道,方才我说了那番好话,他要能够悔悟,便是入道之门,不但可以免罪,就要修炼成仙,都只在此一念。现在见他既无悔悟之情,反有怒恨之色,可见是个怙恶不悛的东西,留他一条性命已是万分情面,怎能再容他出去害人?”说时,伸出一指,在赵公子上身穴道处一指,但听赵公子“啊呀”一声,向后便倒,躺在地上哼哼不已。众人大惊大骇,慌忙要扶他时,仙姑笑道:“尔等即着两人将他背了进去,他没有行动的气力了。”一语未了,忽听外面传说大人回来。仙姑倒有些奇怪起来,怎么赵高那厮还有胆子见我?索性高坐大厅,等他走了进来,看他再有什么话说。<br />  <br />  却想不到赵高一见仙姑,马上长跪在地,膝行面前,高叫:“仙人恕罪,下官委实不知仙人下降,适间多有得罪。又闻小儿不受教训,蒙赐惩治,下官只有万分感谢。适已禀闻当今天子,着下官传旨前来,请仙人暂留法驾,即刻前来和仙人相觅也。”仙姑听了这番说话,倒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起来,但他既以礼来,自己倒不能再行倨慢,只得含笑摆手说:“请起,请起。令郎不受教训,贫道不忍人民受祸,稍示惩罚,只使他不能作恶,将来也免得贻累大人一家。至于皇帝降临,贫道万不敢当,贫道自当进宫朝见。贫道便非上界金仙,也略知修仙之道,定当面禀详情,毋敢隐讳,若外慕修道之名,内存淫欲之念,即使上朝仙祖,面见玉帝,也难得长生之效。何况贫道毫没功行,又有甚法儿可以代他用力呢?”说罢,又笑对赵高说:“为我谨谢皇帝,贫道告辞。”袖袍一扬,满厅都是红光,阵阵异香,令人闻而肃然心地为之一爽。<br />  <br />  赵高正在查问儿子病状,恰值始皇驾到,只得出去跪接入内,即将仙姑转嘱之言转禀了一遍。始皇不禁怫然道:“仙人要问朕有无真诚,她又不别而行,朕又何从向她表白呢?”赵高禀道:“照仙人语气,似乎深感圣恩,自会进宫进见,万岁只安居深宫,等候她下降之时,再叩求神仙之道,想来没有不行的。”始皇听了,只得问了几句仙人下降的情形。赵高随把儿子得病情状面禀了一遍。<br />  <br />  始皇回到宫中,闻皇后以下嫔妃人等,大家聚集在御花园内,便命两个大太监跟着也到园中。一个小太监忙先进园禀知,皇后率领一班嫔妃跪迎。始皇到了门内,携皇后之手,笑问:“怎么一下子都到这地方来了?”皇后禀道:“正要禀闻万岁,刚才空中发现朵朵彩云,中间立着一位仙女,方外打扮,手执拂子,丢下一方白绫,落在花园之内,因此大家都来瞧看。”随把那方白绫双手呈与始皇。始皇接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养心莫善于寡欲,求道莫先于爱民。”末署一个“何”字。<br />  <br />  始皇见了,不觉嗤地一笑,说道:“这便是赵家那个女道士了。既是仙人,怎说这等迂话?”皇后也笑道:“这等腐儒之谈,上次坑埋的数百先生,哪一个不曾说这话儿,谁要她来多说。”始皇听了,猛然记起一事来,说道:“前闻诸臣禀称,凡山海河泊都有仙神掌管,惟黄河之神最有道法,应用白璧牲帛致祭,必能保朕圣寿万年。当时就派大臣代朕前去祭祷,至今也不见回来。昨儿又有一个方士,自说能呼唤风雨雷霆,召遣鬼使神兵,本定今天召他入朝面试,不料事情太多,又混忘了。明儿务要把这两事查个明白才好。”皇后等都禀称:“神仙自然是一定有的,但也有稍知道法,并没多大本领的人,闻说天子好道,为求富贵起见,自炫才技,其实与大道无关,这等人万岁倒也不可不防。”始皇点头笑说:“御妻之言是也,朕也常常防到此辈欺罔,所以必要面试一次,方肯相信咧。”皇后等齐称:“万岁圣明。”始皇心中很喜,便命太监们传旨,设席御花园湖心亭上,和后妃等饮酒取乐。<br />  <br />  这却不提,却道何仙姑出了赵家,用隐身法候在赵家左近,等了一回,见始皇果然御驾亲临,心中不无感动,因思人有善念,天必从之。始皇虽有暴行,究是天下之主,如能立时悔悟前非,与民更始,一转手间,可造无量福德,挽回命运,也非难事。他既有此番诚心待我,我倒不可不尽尽自己的本心,前去劝谏他几句。想定主意,方用白绫写了那两句,乘云入宫,故意现出原身,从宫中丢下那块写就的绫子,这也无非希望宫中人赞颂惊奇,确信神仙之理,等得始皇回宫,大家必将此事禀陈,益发容易坚他信仰仙道之心。这原是她怀着的一番苦衷,谁知始皇竟目为迂腐,置之不睬,确是仙姑始料所不及咧。仙姑丢下绫子,即刻回至那个道观,瞧那赵公子一班从人,却一个也不见了,因笑道:“这不消说,又是那位道长干的玩意儿。我正急要找他,如今却请教那老道去。”<br />  <br />  想着,正要举步,谁知老道迎面而来,一见仙姑就嚷道:“道友,你害了人也。我是那样对你说,劝你别找住处,你不信,偏偏又碰到那位赵公子。你是有道行的人,随便施些小玩意儿,弄得他一家人七颠八倒,却不替我们想想,在他这等大势大力之下,如何逃得过他的掌心?刚才已经派了兵来,把我们一位刘大法师拿去,还不晓怎样定罪咧。这也不必说了,横竖你也管不了这么多的事,但从今为始,观中决不再留过路道侣,只好委屈道友,另外寻找寓处去罢。”仙姑听了,不觉又惊又怒,见他如此决绝,不便再和他纠缠,因说:“刘法师也是有道法的,怎么会吃这厮的亏?至于贫道,本用不着一定住处,要走就走,何必再来累及你们。只是请教一言,刚才押那赵公子出去之时,有一位道长和贫道略一招呼,因有事在身,未及细细请教。敢问道长,这位可就是费法师么?他可也住在观中,还是另有家室?”道人回道:“费法师住在西街,离此甚近,他是极有名望的高人,你要去找他,随便哪里,一问便知。”说罢,一声“对不住,失陪”,头也不回的去了。那仙姑独自立着,也没人去理她。<br />  <br />  仙姑又是好气,却也有些好笑,只得踯蹰而出。到了一条市上,问了一声,果然有人指引她到那西街费长房家,问了一声,长房家有一个孩子开门出来,一见仙姑便“呸”了一声,自己笑起来道:“我爹爹顶恨什么出家人,我叔叔天天被一个拐子道人迷得昏头胀脑,如今又有个女道士来找他,正也好笑极了。”说毕,把门一关,由你喊破喉咙,再也没人理你。仙姑不觉失笑起来道:“一到京师,就被人逐出了两次,可见这天子脚边实在是坏人多,好人少。”说罢,只得回转身,到一个冷僻无人的地方打坐了一夜,到了次日天光,眼睛一睁,就至溪边掬了些泉水,洗洗眼睛。正在打算如何再去找那长房,共商救刘法师的法子,兼要请教他些道法,却苦于他家不肯接待,还该如何办法?想到这里,不期坐在一块浣衣石上,发起怔来。<br />  <br />  蓦听得一阵怪风起于西边山后,山上树木萧萧作响,树上的虫鸟一齐打个胡哨,呼噜噜,咿呀呀,一阵乱啼,四散飞开;俯听泉水,淙淙作响,卷起无数皱纹,把许多大小鱼虾卷得身不自主,上上下下、滚来翻去的闹了一回。仙姑不禁点头叹息道:“虫鸟鱼虾安居山水之间,有何不法之事?偏受罡风之厄。闻得当今天子多行不义,赵高等一批小人又多方导之为恶,弄得四海鼎沸,人民转徙流离,不知死所,和才见的鱼鸟之类有何分别?”想至此,顿生一种悲悯之心,自恨道行太浅,不能除暴安良,救尽天下千万苦人,消弥人间无数烦恨。<br />  <br />  正出神咧,蓦然又起一阵大风,比方才这阵更狂更骤,势也更猛,一时树声、水声、虫鸟啼声以及石卷沙飞之声,声声相应,混成片片惨状之声。仙姑见风来无端,袖卜一课,不觉大惊道:“山中必有大虎豹。”一语未了,复听得轰然一声,起于山上,比平常雷声更形猛烈。仙姑掣剑在手,离了涧边,一步步绕过溪畔,要想走上山去。刚达半途,早见一只斑斓巨豹从山中奔将出来,那豹一面跑一面还时时回看,似乎怕人追袭的样子。仙姑惊奇道:“如此大兽,难道还有人去追它?”一言未毕,眼前又发现一件怪事。原来那豹后面果有一人飞步追来,而这人的年纪望去至多不过八九岁的样儿,看他赤手空拳奋勇而来,势如疾风,口中高叫:“兀那孽畜还敢逃走?难道你小爷就放过你么?”<br />  <br />  这一来把仙姑惊得目瞪口呆,莫名其妙起来。不知小孩如何能够打豹,结果胜负如何,却看下回分解。<br />  </font> <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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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年10月14日 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p align="center"><strong>第038回 好身手制伏猛兽 真功夫感悟神童</strong></p><p class="Paragraph"><font size="3">  <br />  <br />  却说仙姑见追赶巨豹之人乃是一个十岁未满的孩子,不觉惊骇之至,原想赶上山去,助他一剑,免致枉送性命,不料那豹一见孩子追上,大吼一声,向山下跑来。仙姑才料定此事确有奇异,那孩子不是仙神化身,必系大有来历之人,既然如此,豹子决不能伤他毫末,索性迎上前去,向那豹对面拦住,使手中剑向豹子喉间刺去。豹子正逃得发昏,万不料前面有人拦截,抬头一看,勃然大怒,就向仙姑扑下。仙姑身灵眼锐,慌忙把头一低,身子向下一挫,已在那豹肚子下面。正想刺它腹部,豹子也似解得她的意思,立刻向上一纵,起在空中有一丈多高,避过仙姑的剑。只此一刺一避,刹那之间,后面孩子赶到,趁着豹子腾蹿之势,伸出一只小手,向空只一托,扯住了一条豹腿。那豹先见仙姑的剑还不怎样惧怯,及孩子这么一扯,似万分疼苦一般,又大吼一声,只得甩转头来吞孩子。<br />  <br />  豹子口大,孩子头小,仙姑不觉“啊呀”一声,待要上前救护,不道孩子竟不避开,反顺着势儿把个小头向豹子口中送去,中间相去不过几寸之隔,把个仙姑愈加急得要死,慌忙举手中剑迎着豹子向他眼珠刺去,但是孩子手法身段比她这剑步来得更快,仙姑的剑刚近豹眼,豹子略略后退一些,同时孩子已跃过豹头,翻个身,在那豹子背上玩个倒竖蜻蜓的把式,两脚朝天,双手却揪住豹背,揪得豹子伏伏帖帖地一动也不得动,宛如一座大山压身上一般,口中呼呼地尽喘气,现出非常乏力的情状来。仙姑才又明白,这孩子真有收伏猛兽的力量,自己执有宝剑,屡刺不中,枉为修道有术的人,心中顿生愧恧,忙把宝剑插入鞘中,待要和孩子说话,忽见孩子翻过身来,骑在豹子的背上,指着仙姑笑道:“你这位姊姊倒生得一片好心,可惜你枉有宝剑,连大虫身上的毛也削不得一根,这种兵器只配杀杀猫狗、剖剖鱼鳖,再不然拿去削削篾片、斩斩草茅,倒也有些用处;若要收拾这样的大虫,只怕连姊姊你这窈窕的身子一并送入大虫肚中,我敢包他用不着皱一皱眉头,揉一揉肚子哩。”<br />  <br />  仙姑见孩子这般轻薄,又是内愧,又不好和他怎样,但惜他这般天才,大可造就,若不乘机警戒他一下,将来越发目中无人,必致弄成无恶不作的元凶大憨,不但白白弃了一副好材料,而且有贻害人民之患,正是可惜可虑的事情。想到这里,不觉把双眉一蹙,心生一计,因笑了笑,对孩子说道:“小哥哥,你的力气果然不小,但是总不能不用气力,万一没有这点蛮力,只怕老早做这大虫点心,此刻则已变成大虫拉出的粪秽了。所以照贫道看来,这还算不得十分了不得的本领。”<br />  <br />  孩子经这一激,不禁大怒起来,骑在豹背,并着两个小指头儿骂道:“你这贱人能有多大本领,敢出这种狂言。从来打兽之人自然都靠气力,气力大到我这样子,赤手空拳比你用剑之人还厉害百倍,难道还算不得本领?倒是你这挺着宝剑,削不得一根豹毛的人,算有本领吗?”仙姑笑道:“不是这么说法。我说,用力打兽,兽便给打死了,只是一勇之夫,万一来大批兽队,你气力再好点,也免不得顾此失彼,才致送入兽腹,无可挽救。依贫道愚见,用剑用力果然不甚便利,最好是连赤手空拳都不要用他,却要使得千百猛兽俯首帖耳,受你的指挥,命令要他不动,他便气都不敢出;要他动时,他就足都不能停,那岂不比用气力更平安稳妥,而且还可利用他们驮东西,代脚步么?”<br />  <br />  孩子听了,坐在豹上笑得几乎跌下豹来,大声笑道:“我先当你是个活人,才把规规矩矩的话对你说说,还喊你一声‘姊姊’,如今看起来,你也不是什么活人,简直是个专说死话的鬼东西罢了。”仙姑笑道:“怎见得我是鬼东西?”孩子又大笑道:“你要是个活人,怎么专一捣鬼。你打量我是孩子哩,可知我年虽小,人却乖,怎肯听你这等胡言瞎道的。”仙姑笑道:“怎见得我是胡言瞎道?”孩子笑道:“你要当面做将出来给我看,我才相信你这说话是真,但我又怕你法子不曾试验,你那一条性命先葬在活坟里面了,岂非自讨苦吃?还惹得我见笑哩!”仙姑笑道:“你这孩子真顽皮,说的话儿全不讲些理性,什么活坟哩、讨苦吃咧,年轻轻地,嘴头恁不忠厚。”孩子听了,不觉又恼怒起来,大声叱道:“胡说,我倒真是好心,怎么说我不忠厚?你要收不住豹子,豹子一定会吞你下去,你这身子岂非葬埋在豹子肚中。豹子吃了你这苗条瘦小的身体,不见得就会胀死,或者格外得些补益,反而肥健起来,那么你这葬身之地岂非就是活坟?再说,豹子好好被我收伏,与你有甚相干,偏你又会想出这等花样来,有心去撩拨它,分明就是俗语说的老虎口中夺食吃,又叫做空手捋虎须,你想这个还有命么?所以这便叫做自讨苦吃。你这女子,看你倒像个在行聪明人儿,怎么说的话儿全不懂个好歹是非。你要再这般瞎说,可莫怪我要拿你和这豹子一样看待,那时可别怪人粗鲁!”<br />  <br />  说时仰天大笑,把个身子摆得像风吹杨柳一般。大凡人类生存世上,这哭笑两字总是不可免的,但两事当中对于身体康强与否,刚成一个反比例。照卫生家、医学家的论调,说那多哭的人叫做忧能伤人、哀能毁体;对于善笑之人,说是笑可忘忧,喜能爽神,可见笑与哭对于我人的关系了。然而凡事都要有个一定的范围和限度,哭笑既是全不能免,我们又不能一天到晚尽是张口大笑,不许皱眉哀哭,那么身体上岂非太不舒适了么?原来这哭笑两者也和平常事情一般,总都有个相当的范围,哭不过分,于身体上也不是一定有甚害处;笑而过当,也未尝不会弄出毛病来。这是很显明的道理,用不着再作注解的。<br />  <br />  单说那打豹的孩子,气力诚然大,然而无论如何,只有这一点年纪,知识上究竟差一点儿。古人说,履虎尾、蹈春水,都是非常危险之事,何况豹子猛烈大过老虎,你既骑上豹背,怎得不时时当心、刻刻留意,防他有个反动行为。谁料这孩子因和仙姑斗口,斗志了神,一阵大笑,浑身骨节为之放松,已合到俗语骨头轻的那句话儿,所谓笑不得当其害却不甚于哭。<br />  <br />  也是孩子该遭一场危险,当他大笑之时,骨节一松,那久受压迫伏不敢动的恶豹顿时觉得身上的重力减轻了十倍,这正是它脱离羁缚的机会儿到了。它便用出全力向上一掀,把孩子抛下地来。孩子先前打豹之时,本是万分留神,一点不敢松懈,所以能够成此伏豹之功,这时却因大笑之后,骨轻已甚,一时之间竟不能回复他的实力,况且经此一抛一跌,又未免受惊受伤,神情意态更不免加上一层慌张。有此三层的原因,挣扎之际也当然比平常要迂缓一些,同时那豹子却因占足了上风,且从失败之后忽转胜利,精神愈觉抖擞。见孩子已被抛跌,如何敢稍存怠慢,但见它疾如鹰隼般旋转身,向孩子身上扑下。说时还不甚急,那时更快得百倍。当那孩子挣扎未起之时,豹子的双蹄已直扑孩子身上,好像要以孩子压它的方法还治孩子一般,也将孩子用身压住,不怕他逃到哪里,然后才能张开它那血盆大口,慢吞吞地细尝他的滋味。<br />  <br />  列公们,莫说作书人不是豹子,怎知豹子心理,须知天下事往往有见一知二,凭事测理的,照彼时豹子对付孩子的情状看来,实实在在似乎有这等意想。不过小子向来虚心,无论何事,不敢凭一己臆断,妄作肯定之语,所以在发表豹子心理之前,特地冠以“好像”两字,“好像”云者,即表明我这观测尚在是非之间而已,未敢断为必然也。<br />  <br />  唉,话太多了,理由纵然充足,读书人又要说我恶作剧,蹈那小说家促狭弄人的丑习,故意在这万分紧急的当儿,插入这等太没紧要的空话。这究和作书人名誉有关,还是就此为止,再说那豹子搏人的故事罢。<br />  <br />  当下豹子在上,孩子在下,好似一个可以开合启闭的机关,专待上下两方“喀嚓”一声。合个榫儿,这人兽双方的胜败生死就此下了判决,再没挽救余地。因为豹身太重,孩子太小,孩子压住那豹,完全凭借天生膂力;豹子要压那孩子,只消随随便便在孩子身上一躺,更不待张口吞吃,可以保险孩子身体非成齑粉不可。<br />  <br />  当时实在形势已到这等地步。在这一刹那间,但听得“啊呀呀”一声怪叫,可怜好好一个天生巨力、绝顶乖巧的孩子,一个小小身躯已和豹子下腹接近,头腹相触,凭那孩子胆气再壮个十倍,不怕他不惊极惨呼、魂胆俱丧,不知不觉身子往前一扑,面朝地,背向豹腹倒扑于地,同时豹子也施出全力向下一卧,并将四足轧紧,免得孩子逃走,这时候孩子就有十条小性命,也免不了要到活坟中去走一遭来。<br />  <br />  在这万万分危急的当儿,不但读书人个个要替那孩子捏一把汗,就是作书人写到这里,心中也何尝不替他战兢兢地担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埃然而作书人究是胸有把握的人,比到读者多了一层预知术。因为孩子在书中是个重要人才,无论如何危险,哪里就会短命而亡,当那几乎短命之时,自然有那意外的救星替他旋转这凶恶的环境。不说别的,单就何仙姑一人而言,她虽未能成仙,究竟是富有道法之人,为想玉成孩子而反害他短命,仙姑又将何以自解。列公们该应牢牢紧记。<br />  <br />  孩子自豹背被抛,以至被压入腹下,总不过一霎那时间,在此一霎时中,那对他说话之何仙姑却始终还在他的身边,未曾离开一步,一见孩子抛下,她那受惊的程度实在比躬历危难的孩子更形厉害,幸她转机很快,知道用力不如用法,连忙念念有词,捏起一个定身决来,喝声“孽畜,还不丢开”,就从这一声里引出一声号呼。原来豹子被仙姑道法定住了身子,虽将孩子困住,兀自动弹不得。孩子见豹子不动,认为自己逃命报仇的机会又到,看它还狠么?一面从豹腹爬出,顺手就将他站定的前腿用力一拉。只要自己出了豹子腹下,又可转败为胜。顿时意气胆力全都恢复,便思先折断了豹腿,以为制胜之计。<br />  <br />  谁知豹子受仙姑法术定身不能动,浑身骨肉却坚硬得和钢铁一般。孩子用尽气力,只把腿子稍许推动了一些,豹子浑如不觉,也不叫一声疼。孩子爬了出来,向豹子周身打量了一回,见那豹伏伏帖帖地立在一处,双目闪闪,如电如炬,向着仙姑呆呆注视,宛如人家畜的驯犬一般。孩子这才有些惊异起来,对着仙姑厉声喝道:“兀那道姑,这可是你教它装这死样的?”仙姑笑而点头说道:“不教它装这死样儿,你还有命呢?这时敢则老早爬到它那活坟中去了。”孩子受这讥笑,却不动怒,忽然走近仙姑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姊姊,你要真有这等本领呢,我就请你到我家去,我家有大房子、大花园,好玩得很。我就拜你做师父,请你指教我这伏豹打虎的法门,好不好哩?”<br />  <br />  仙姑听了,心中暗暗点头:这孩子能够服理,却是可造之才。因也笑道:“你还不相信么?只凭我这一指儿,再教这畜生蹲在地上,给你做个坐骑,送你回家,你看怎样?”孩子大喜道:“好师父,快请发个命令,着它蹲下去罢。”仙姑并不说话,只伸一个食指向豹子喝声“疾”,豹子果然蹲下地来。孩子喜极称妙,便也不顾什么,一跃而上,骑在豹子的背上,却伸出一对小拳头,在豹子身上槌了十多下,骂道:“你这亡八,几乎害得我性命都丢了。”豹子受打,却如毫不觉得一般。仙姑笑道:“这东西现在还被我的道法束缚,魂灵不在身上,你就杀了它的脑袋,包它觉不出一些痛楚咧。”孩子方才住手,因问:“师父不同我回去么?”仙姑笑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家中还有什么人,你可一一告我明白,我才肯跟你去咧!”孩子忙道:“姊姊不用多问,我家离此最近,就在这山后后湖地方。我姓钟离,名权。我爹叫钟离俊,他如今老得很,不会出来打兽,有时走得远些,还要我姊姊扶住了他。我还有一个祖母,她的年纪比爹爹还大。”说到这句,仙姑不觉好笑起来。<br />  <br />  未知孩子更有何言,仙姑是否同去,请看下回分解。<br />  </font> <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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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strong>第039回 酒罐能装铁拐 葫芦闷住仙姑</strong></p><p class="Paragraph"><font size="3">  <br />  <br />  却说钟离权对仙姑说他祖母比爹年纪还大,不觉失笑起来,道:“你这孩子,说说又说出孩子话来,自然祖母比你爹大,好似你比你爹要小,这还用说么?”钟离权也笑起来,道:“我姊姊名叫大姑娘,她今年十二岁了,我却只有九岁。我还有个大哥哥,听爹说是被老虎衔去的,因此我爹恨极了虎豹。他在十年前还是一位大好老咧,这四近山中的野兽死在他手下的不知多少,后来生了姊姊和我两个,他便把所有全身的本领都教与我们,他老人家自己却因前年到一个地方,被许多虎豹围起来,打了一夜,虽然得了性命,他一身的气力都使完了,到了天光时候,有人看见他卧在地上,口吐白沫,身子软迷迷地,做不得主,幸还能讲话,求到人家将他背了回来。从此以后,他就不能入山,也更不和这些野兽作对了。”<br />  <br />  仙姑听了,不觉点头叹息道:“孩子,你瞧罢,你爹爹那般英雄、那样人才,因逞自己勇力,专杀虎豹,结果还被虎豹所伤,此身成为残废。可见人生世上,有这几分力气,最好是不要用以害人杀物,留着气力作些有益于世或保卫自身之用,才是个正当道理啊!”孩子道:“姊姊,你的话对的,我爹先时恨不得马上派我姊弟入山,杀完四山虎豹,后来自己得了毛病,就不大肯教我们做这些勾当了。他说的话儿可不就和姊姊你才说的是一般道理么?我相信爹这教训,也就相信姊姊你教给我的都是好话了。”仙姑听了益发欣悦,便说:“天时不早,你家中一定等你回去吃饭,你快带我同去,我一定把收伏虎豹豺狼的法子传授与你,从此以后,也好少和禽兽为难,免致多残生命。而且我这法儿,不但可以制伏禽兽,如遇不良之人要有横暴行为或为害地方或与你作对,你也不必和他对打,只消默默地念一遍咒语,就能令对面之人失其抵拒之力。孩子你瞧这法子好么?”<br />  <br />  孩子听说,欢喜得手舞足蹈,连叫几声:“好姊姊,你真是我的好师父。我爹和祖母都说要替我聘请一位有本领的师父,谁知今天就遇着了。师父请先,我们一同走回去罢。这豹子呢,丢了它我有些舍不得,师父用些法力牵了它回去,听我爹爹发落罢。”仙姑因要收伏钟离权,度他出世,不能事事拂他意思,失小孩子家的欢心,因笑说:“你走罢,我自带它跟了我们去。”于是又用手一指,豹子一跃而起,垂头帖耳地跟住二人一同走过山后。<br />  <br />  钟离权用手指道:“那边有个大竹林,竹林后面有两棵大樟树,沿河岸上那一所房子就是我们住家了。”仙姑正在顺着他的小手远远望去,谁知那所房屋还没曾瞧清,却先察见一件非常可怪的事情,只见竹林前面对着二人所走这边,有一个口小腹大的酒罐子,自己能够行动,口朝上底在下,踉踉跄跄向仙姑等远远迎来。仙姑大惊道:“孩子你瞧,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自己会动的,但又不见生脚,那是什么缘故啊?”钟离权望了一望,笑道:“哦,这东西么,那是一个人呀。师父原来没有瞧见,这瓶口上有个人头伸出在那里。这人就算得京城中一个最怪的怪人儿,师父怎的不认识他么?”<br />  <br />  仙姑这时也已望见那瓶口上面果然有个人头伸在外面,心中不觉大疑,因问孩子:“可知这怪人是哪处人氏,到此有几时了?”孩子道:“这人没家没室,他就住在这个罐子里面,有时把罐子丢在路上,人却出去,三天两天常常不归;有时带着罐子走路,好如人和罐子相连,分拆不开的样子。师父才瞧见他带罐子而行就是了。这人不大和平常人说话,也不见他上街买物、回家吃饭,而且罐口小人体大,也不晓他如何能够进出无碍。他不说姓名,人家也不能认识他,只知他是一个乌黑硬梆的跛子,手中常拄着一根铁拐杖儿,他自己就称为铁拐先生,人家也便喊他铁拐先生。师父你说罢,这铁拐先生怎么算得他的姓名呢?”仙姑见说,着实沉吟了一回,望见铁拐来得相近,慌忙领了钟离迎上几步,向罐口伸出的黑头儿行个礼儿,招呼道:“先生哪里来,待往哪处去?贫道何……”<br />  <br />  说到一个“何”字,铁拐先生把个黑头在罐口连点三点,头与罐触,有声“轰”然,引得钟离哈哈大笑起来。铁拐先生先对何仙姑说:“你莫说,说她则甚,打量我和你一般不生眼珠子么?连个两代的老伴侣都认不得呢!”仙姑听了,愕然不解其意。铁拐先生却又向钟离笑道:“孩子你笑什么?告诉你罢,不是我这罐子经不起我这几点,除了我这铁头,也休想碰得罐子发出这阵声音来。”钟离听了,把两只小眼睛儿张得大大的、圆圆的,瞧住铁拐先生发怔。铁拐先生笑道:“你别糊涂,莫胆怯,你就施展出你那打豹的气力,把这罐子连叩三下,看能够发声不会!”<br />  <br />  钟离见事情如此离奇,倒有些迟迟疑疑,不敢就动。铁拐先生笑对仙姑说道:“倒看你不出,这位令高徒才受了你几句教训,就恁般小心起来。”仙姑和钟离听了此话,越发大惊失色。仙姑不觉深深为礼道:“知道先生乃天上金仙游戏人间,贫道出家多年愧少成就,久思皈依正道,奈人海茫茫,未有所遇。今逢先生,定蒙指教,真三生大幸也。”铁拐先生不等她说完,大笑道:“你倒会客气,我可给你麻烦死了。你既要就正于我,怎么把我这徒弟抢了去?”仙姑听了茫然不知所谓,忙问:“仙师此话怎讲?弟子和仙师初次见面,怎说弟子抢了仙师的徒弟去?”铁拐先生笑道:“那孩子不是叫钟离权么?那不是我的徒弟么?你虽和他有缘,怎比得我是请命祖师特来作他保护教训之人来的,怎么你一见面就敢收他作徒弟呢?”<br />  <br />  仙姑见他事事先知,益发信他必是真仙,忙又下拜道:“师父多屈了弟子也。师父道行这样高深,怎不知道师生之说出于孩子口中,弟子并没敢答应他,不过见他具大力气,而且出于小小孩童,心中不免有些惊奇,认为可以造就。后来见他一经屈伏,便那般服礼,心中愈加爱他,便想随他到家,指教他一些法力。这还是小事,弟子私心实愿引他入道,莫将上好质性被人世物欲所迷,如能引入正路,将来再求名师,授以大道,不难造就成仙。区区之心不过如此。圣明如仙师,决无不能谅察之理。今既得遇仙师,也是此子之幸,不但他,就是弟子也愿列入门墙,追随仙驾,庶得早成正觉,脱离凡俗,不胜幸甚。”说罢又拜。<br />  <br />  铁拐先生未及回言。那钟离权究是孩子心性,忙将仙姑一把拉住,说:“师父且慢行礼,我们把这位师尊请到家中去,要是先生的道法真比师父高,我和师父一同拜他为师;要是不然,我还是拜师父学些本事,莫上人家的当。”仙姑忙喝道:“不得胡说。这位师父才是真正仙人,你哪里看得出来?”铁拐先生哈哈大笑道:“哦,这孩子他竟忘了本来面目了也。罢,罢,既你这么说,我要不显些小本领给你瞧,你便做了我的徒弟,心中也未必服我,还当我是什么拐子,故意给当你上。你要有了那种疑心,修道决不进功,却不费我一片婆心。走走走,你们瞧呀,那不已到了你们家中么?”仙姑和钟离听了这话,大吃一惊,睁大眼睛一看,咦,这真怪事,不但已到了钟离家,而且都已到钟离家中的正屋内。<br />  <br />  钟离权父亲老俊和他姊姊大姑娘都坐在下首,讲什么家常咧,一见三人突然而入,不觉都吓得站立起来。这仙姑却十分疑心这位铁拐先生不要就是昨天送她到赵家,施行缩地法的那个费长房么?至于钟离权,年纪虽小,心地极明,他已晓得只此一端,真是天仙大法,远非仙姑收禽降兽的本领可比。心中一亮,马上跪在地上,向铁拐先生连叩了几个响头,口称不:“师父在上,弟子钟离权拜见。方才言语造次,亵渎师父,万望宽恕则个。”铁拐先生哈哈大笑。仙姑也万分喜慰,也要拜他为师,行个谒见之礼。铁拐先生慌忙止住,笑道:“使不得,我不是你的先生。你自有玄女为师,强我百倍,何用另外求师,况且你我是两世老友,只因修道早晚不同,成就的浅深稍差,但是将来成功还是一样。今既在此相遇,可谓他乡遇故知,有甚赐教,知无不言,怎敢居于师位呢!”仙姑听说,兀是茫然,问道:“弟子无论如何记不起何处与仙师会过面来。弟子自问记性不恶,实在不敢妄言曾经瞻谒金颜,望仙师明示。”<br />  <br />  铁拐先生笑着摇头道:“你们只知见人察貌,全是形下之学,怎能相通于神?不见而知,化形而辨,这本是你功夫欠缺之故,委实难怪。方才你又想到昨天用术助你之人,你便认为是我化身,这不能不算你想得灵敏,然而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须知你昨天所见之人正是我新近欲度而未成者,其人姓费名叫长房,昨天老道对你说的费法师即是此人,怎么你又疑心是我咧?”仙姑见自己心事又被猜破,不觉面上微赤,心中愈觉佩服,但因他说的话儿事事前知,既说不能为师生,自然有个理由在内,却等他说出曾经相见之事,再作计较。不料铁拐先生只说了这几句,便掉转面孔和老俊父女相见。此时老俊已得他儿子禀报上项情事,老俊也久闻都中新来怪人之事,今儿铁拐先生有此大法,肯收儿子为徒,焉有不愿之理?也就扶着女儿肩头,想要跪拜下去。<br />  <br />  铁拐先生大笑道:“你子既是我徒,你便是我东人,东人对于先生,只有奉献束修之责,万不敢当跪拜的大礼,请坐罢,我还要对令郎说说话儿。”老俊只得再三感谢,仍旧扶着儿女退坐下首。铁拐先生指着说道:“你这个人恁大年纪,走起路来还不及一个小孩子,岂不惭愧?”一句话说得一座哄然。钟离权忙又把老子打兽受伤之事说了一遍。铁拐先生笑道:“我却不信,天下哪有人被兽伤的道理,只怕他这毛病还是假装出来的。”钟离权见他一味滑稽,也笑起来道:“爹,师父说你是假病呢!姊姊把爹搀起,让师父瞧瞧,才见病的真假。”大姑娘依着,真个把爹搀起。哪知搀到一半,顿觉她爹身子轻得什么似的,一点不觉其重,大姑娘用过了气力,反把身子打了一个趔趄,几乎跌下地去,转是老俊伸出一只手儿,想去拉她,更不道这一拉只用三分气力,已把大姑娘一个身子捉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同时老俊自己也觉疼痛尽除,精力照旧。<br />  <br />  一时仙姑并父子三人都骇然称怪,老俊却已明白是铁拐先生替他医治好的,忙着把身躯立正,立时回复了十年前老英雄气概,大声说道:“我老汉为因舐犊情深,立心要杀尽近山虎豹,不料伤害过多,自身先受报应,年未老朽,身先残废,十年来身躯麻木,痛若难言还是小事;每念天赋膂力,不能用以济世,反而忽为残废。虽说虎豹也是害人之物,理该驱除,但上天生物必有其理,天既生之,我偏要置之死地,而且杀害过当,大非仁人之心,每一念及,自觉枉负老天生才之心,天良内疚,比身体上的痛苦难堪十倍。今幸仙师降临,俯赐援救,十年沉疴,一旦痊愈,大约也是老天念我过失虽多,但心地不坏,如今受罪已满,所以假手仙师,恢复我的健康。从今以后,老汉有生之年皆上苍额外所赐,而仙师亲手玉成,仙师既不受谢,老汉惟有臂牵儿女努力为善,以期上答天庭,兼祝仙师仙寿无疆而已。”<br />  <br />  说罢,即命权儿:“快和你姊姊代我向仙师叩头道谢。”二人依言向铁拐先生跪拜下去,铁拐先生只得受了,因笑对老俊说:“令郎既列贫道门下,贫道须得教他一些本领,方不负他拜师一场;还有这位仙姑,贫道和她是两世道友,邂逅相遇,也要盘桓几时,请老英雄替我们预备两间净室,一间作何道友寝处之所,一间为我师徒传授之室,至于贫道本人,有这罐子,足够终身睡起,却用不着再费手脚也。”老俊没口子答应,说即刻就去收拾两间净室应用,又道:“师尊尽在这罐子中,不太辛苦么?何妨出来散散步儿。”铁拐先生大笑道:“老英雄看得我这罐子不足容身么?让贫道作个小东,奉邀各位到我这敝寓玩一回来何如?”他一面说一面已把个身子跨出罐口,向众人一摆手儿,说一声“请”,于是仙姑当先绝不犹疑地走到罐口,老俊等三人先是怀疑,及见仙姑已入罐口,霎时不见,于是鼓勇而前,走近罐口一望,铁拐先生举起袍袖一遮,三人但觉眼前略略一黑,原来身子已经入罐,遥见里面别有天地,幽雅旷远,大异人间。前面仙姑和铁拐先生并立一处,朝他们招手儿咧。<br />  <br />  三人急忙举步赶上前去,只见一只巨豹伏在当路,三人不觉都吃了一惊。钟离权更是万分疑讶,因为他认得这豹就是自己打伏,曾经仙姑施法带回家中的那孽畜,自从跟随铁拐先生回家,因没工夫查问到豹子身上,还疑惑铁拐先生未把它带回,丢在半路也未可知,怎的却先到了他那罐子中去?当下把这话悄悄告诉他爹。老俊忙喝道:“不用多言!那自是仙师的道法,他有变化路径远近,强夺天地造化的功夫,何在这些小事?”钟离权才不敢说。三人一面讲话一面已到了仙姑和铁拐先生身边。<br />  <br />  铁拐先生笑问钟离权:“可瞧见你那豹子么?你莫小觑此畜,他还和你有些世谊咧。”一语未毕,不但父子三人大惑不解,就是仙姑也莫名其妙起来。<br />  <br />  不知钟离权怎和畜类有甚世谊,请看下回分解。<br />  </font> <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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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年10月14日 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p align="center"><strong>第040回 说前生人畜有世谊 破疑团新友即故知</strong></p><p class="Paragraph"><font size="3">  <br />  <br />  却说仙姑和老俊父子听铁拐先生说豹子和钟离权有些世谊,心中十分狐疑,忙问仙师:“怎见得这畜类也和人家有世谊哩!”铁拐先生笑说:“立刻便知,不用细问。”众人不敢再问。一回儿又经过许多地方,都是非常秀丽所在,眼中所见,有四时不谢之花,有冬夏和鸣之鸟,更有许多从未寓目的生物,都生得绝齐整、绝秀雅,总之全非人间所有就是了。铁拐先生指着前面一座小桥,说:“那边有条流水,水中预备舟艇,我们到了那边,就坐个艇子到那边一所房子里,这算是贫道的寒舍,已命人预备小酌,奉屈诸位小叙何如?”老俊和仙姑都万分心折感谢,钟离权和他姊姊大姑娘却喜欢得跳来跳去,钟离权更抱住铁拐先生的一条短腿,连叫:“我的师父,我的好师父,你怎就有这等好去处?我要能够跟随师父在此地过一辈子也就够了。”铁拐先生笑着点头道:“那也不难,你只要修成仙道,别说这小小玩意儿,就要把全个天地收在你的口袋里去,都是容易的事情。”<br />  <br />  老俊忙喝道:“孩子别尽胡缠,等回惹得师尊讨厌,他就不要你了。”铁拐先生和何仙姑都笑止他道:“小孩子家要恁地活泼才好,我们道家考究个没有机心,像他现在的时候正是全没机心的当儿,这在他们儒家就叫‘赤子之心’,孔圣人说子:‘上古虞舜,无为而治。’就用这个道理。我们祖师李老君作《道德经》三十卷,也最重无为,无为就是没机心,机心一生,变作便多,安能无为而治呢?所以修仙了道也贵从小出家,通窍达玄,比成年之人容易得多哩!”老俊才不再说。一行五众也到桥边,见那桥虽不广阔,却建造得无根无缝,宛如天生成的一般,所用材料也是光怪陆离,不知其名,并有珍奇瑰宝镶嵌装饰。钟离权立在桥上,用手去抚摩那桥柱,笑对他爹说:“这东西倒好玩儿。”<br />  <br />  一语未完,猛听得铁拐先生喝一声:“这有什么好玩,玩物虽是小事,也能动心,心一动就与修道有碍,还用得着出家么?”钟离权见说,不觉吓了一跳,忙即缩手敛容,正色对道:“师父,弟子是向来不爱玩物的,此刻因是见所未见,不觉形于口齿,师父原耍”铁拐先生笑了笑,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修道要以不动心为本,心一动则外魔生,终身无所成就了。你说见所未见,遂以为惊奇,这也不是修道人应为的,以后要并此戒去才好。”<br />  <br />  仙姑立在一边,点头叹服,抚着钟离权颈脖子,笑道:“这正是修道至言。好孩子,既要学道,第一要把这话牢牢记得,追至最后一步,须连记得这话都不许的,因为有心记得这话,也便是用心的一种啊!”铁拐先生听了,点头而笑,似有赞许之意。<br />  <br />  大家下了预备的艇子,艇上有两个女人持桨伺候。五人下了艇,点开一桨,向下流头如飞而去。不一时,到了铁拐先生所指的那所房子,铁拐先生说:“到了,大家上岸去罢。”两女把艇拢住,大小五人陆续上岸,见那所房子虽然不甚广大,却建造得非常精美,其上下接连之处也如那桥一般,毫无拼凑痕迹。铁拐先生自己说是主人了,把四人邀入室内,即有男女仆役纷纷出来招呼。<br />  <br />  铁拐先生将他们导入一间精巧无比、陈设古雅的小小书室内,等得他们坐定,即对钟离权说道:“你要晓得那豹子为什么和你有世谊呢,你来瞧罢。”钟离权笑道:“我总怀疑好好一个人为甚和这等孽畜有什么世谊哩。”铁拐先生并不答言,袖中取出一个小葫芦,葫芦上面有个洞儿,可容两眼观望。铁拐先生说道:“孩子,过来瞧瞧,这里面有什么东西?”钟离权依言,就洞内窥,只见一座高山之上有座宫殿,宫殿四围好似绝大花园,内中景物比方才罐内所见更为考究,并有许多仙人乘云驾雾来往不定。这宫殿前面正殿之内有一位老仙,面貌甚为熟稔,却记不起来,坐在正中,许多仙人旁立听训,铁拐先生也在其内。那老仙先把铁拐派下海去,不久自己也动身下海,临去时吩咐一个童子把他的青牛照料看守,着他小心在意。哪知童子等他去后,就自去园中,和一班小童玩耍,一回儿,又把那牛牵入园中,大家比赛为戏,那牛不听指挥,童子就打了它几下,触动牛性,竟自逃下凡间,闯出许多大祸。最奇怪的是先至的一处地方与自己所住乡村后面那座大山差不多,这时不知怎生和一只豹子要好起来,时常同出同归同睡同起。后来这豹就生了一头小豹,那牛便舍之而去,又到了一处,化成人身诱引人家妇女,甚至把女人的本夫摄去,他却幻成她们的丈夫,和这班女子饮酒取乐,因此激怒了一个修道的女子前去和它为难,所异的这道姑的形状装束一切都是眼前同来的何仙姑样子,这一来把个钟离权骇得几乎喊出声来。<br />  <br />  铁拐先生见了,不觉微微一笑,问他见到了什么?钟离权忽然抬起头,朝仙姑瞧瞧,又看看洞中的道姑。铁拐先生笑道:“敢则里面也有她么?”钟离权却不说什么,依旧向内细看,只见道姑弄不过那牛,幸得另有一位仙女前来救护,同时那牛的主人老仙人也派来另外一个童子将牛带回宫中,却把原来牧牛童子贬入下界,投胎在一家人家,那孩子相貌身段就完全是自己一个模型,丝毫没有分别,而且孩子的爹妈姊姊也完全就是自己的父母和姊姊大姑娘。钟离权这一惊,才是非同小可,不由得大叫一声,手中所捧葫芦险些丢下地去。老俊父女和仙姑也都大惊,忙问孩子瞧见了什么事这般可怕,只有铁拐先生却微微而笑,一句话也不说。<br />  <br />  钟离权把葫芦捧在手中,也不再看,也不说话,只不住的发怔,怔过多时,心中彻底大悟,忽然泪如雨下,哀声痛苦,伏在铁拐先生脚边不肯起来。铁拐先生笑而扶起,安慰他道:“你可知道你自己的出身了么?你可明白你到人间来的原因么?”钟离权起立拭泪道:“弟子全明白了,弟子好好在天宫中,自己不慎闯下那样大祸,谪堕凡间,悔之何及。尚望仙师垂怜,赐予救拔,使弟子仍得回返天庭,于愿足矣。”铁拐先生笑道:“你去问问这位师父,葫芦中所见情形,究竟可有此事?”钟离权真个把那道姑伏牛情形问那何仙姑,仙姑听了,也诧愕不已。铁拐先生却命钟离权再向葫芦内瞧瞧还有什么东西没有?钟离权道:“正是弟子还有一事未曾明了,究竟那老牛生下的豹子可就是今天所捉的孽畜?”铁拐先生笑道:“不是它,怎能算是世谊?”说得钟离权笑将起来。<br />  <br />  何仙姑听了这话也似乎有些明白,忙问钟离权:“这豹子一定是你见我收伏的那牛所生了,可是么?”钟离权说:“正是这东西生的。”何仙姑便不再说。钟离权再拿起葫芦来瞧,以下的事情便是一头小豹跟着母豹住在山中,母豹为人所杀,小豹独自出入,以至长大,常常择那肥兽而噬,却不见它吃过一人。<br />  <br />  钟离权看到这里,不觉自己说道:“怪不得今天能够不死,这畜生既蒙我师尊带来,大概是有些造化哩。”众人见他自言自语,大家也莫名其妙。<br />  <br />  钟离权再往下看,便是自己成长的历史和今天打豹遇仙的情形,直至偕同仙姑牵豹回家,途逢铁拐,摄回家中为止,葫芦中便黑漆漆的,一点也瞧不出了。铁拐先生即把葫芦取去,交与何仙姑。说道:“道友你也瞧瞧,这当中有些道理可以告诉你一些故事。”仙姑接去,含笑向葫芦口内一望,原来也是她自己的事情。最使她惊异的,从李玄和她分别之后,忽然变为铁拐那段情事也都一一显现出来。仙姑这才明白铁拐先生的来头,原来眼前的铁拐先生就是从前的李玄。仙姑看清了铁拐先生来历,方才回转头向他笑道:“原来正是李师兄,怪不得你尽说些什么两世深交的话。这等算起来,除了师兄,更没第二人。但你又变成恁般模样,教我怎生认得出来哪?”铁拐先生不觉大笑。于是仙姑和钟离权各把葫芦中所见情事告诉老俊父女。铁拐先生笑说:“既然你们全明白了,留此没甚道理,回去罢。”一面说,一面举起手中拐杖向葫芦一击,但听得震天价一声响,众人都吃了一惊,定神一看,大家还在钟离权堂上。回忆罐内所见情形,宛如一场怪梦,大家重新向铁拐先生拜谢指示之恩。<br />  <br />  铁拐先生便住在钟离家和仙姑、钟离权早夕谈道。仙姑屡以救刘法师、寻费长房为请,铁拐只说:“且慢,无妨。”到了三天之后,仙姑已不再问,铁拐先生忽对她笑道:“你要找的费长房今天一定可以回来,你要见他是为的什么?”仙姑回道:“事情是没有什么,皆因上次被赵贼纠缠,他曾助我缩地法儿,事情虽小,其情可感,况且还有他的同道之人。这法师被贼捉去,现在生死未卜,也要通知他一声。再说,这祸原因我一人而起,我若袖手不问,良心上怎说得过去?”<br />  <br />  铁拐点头笑道:“告诉你罢,费长房缩地之法也是我教给他的,我因看牛童被贬下凡,请命祖师,愿以同门之谊前来凡间玉成他的道行,如能精进不懈,将来功行圆满,地位可与我辈相并,岂止一牧童而已?果能如此,真所谓失马安知非福,不幸之中未尝无大幸者在,全视他本身的修为如何而定。若说不习正道,甘趋凡俗,囿于七情,逞其六欲,戕贼性灵,昧于本来,那么休说修道无成,至孽账一满,恐有求死而不可能者,死后还当堕入畜道,不能再为人类,岂不可怕?我因想到这等险难,恐一旦失于照管,致血气未定的青年被外魔物欲所诱引,再要引归正路,不知要多费几许气力,所以急急忙忙前来看他,在这童子时期是怎生情形,顺便也还有许多俗事,趁机会料理一番,其中对于师妹之事也是我关心之一。师妹来此之前,令师可曾提及愚兄么?”<br />  <br />  仙姑答道:“却曾说及师兄可以相见,但师尊只说李玄,没曾提到师兄改形易姓之事,所以觌面之间竟不能相识,不是师兄的亮葫芦示现因果,至今怕还装在闷葫芦哩!”铁拐先生大笑,又道:“我到此已久,察得钟离家孩子勇侠孝友,真是成仙妙才,心中欢喜;又料你不久可到,特地等你俩相见之后再行相会,顺便又救了那条豹子。此物不但与钟离权有世谊,就我也只比它长得一辈,大家都算是同门;我又查得它并没噬人害人之事,如它这野性偏能具此好知识,这等可称反常,反常者不论人、物,都是贵格,我所以特地把它装入我的葫芦,预备用些工夫将它教练提拔起来,将来或充坐骑,或另外给它一条上进之路,也不枉它一番好心。”众人听了,都点头称赞。<br />  <br />  老俊也在一边叹息道:“物类能不杀人,便有师尊来提携它。如我居然人类,偏有那种野心,杀毙野兽不可数计,将来还不晓要怎样受罪咧。”说罢,拊着他儿子背上,笑说:“好孩子,你要真能孝顺你爹,可赶紧修道,赶紧替你爹多多行点功德,也好赎赎以前所作的过恶之事。”钟离权受了父训,正色说道:“爹爹放心罢,你儿子虽是小孩,志气却比大人要好。既然立志出家,就是杀了我这头,刳了我的心,也是不怕,总要把这道修成了才有面孔回来见爹,要是稍有懈怠或立志不坚,半途而废,就请我师父用雷火将我轰死,决没怨言。”<br />  <br />  老俊见他说得如此斩截,倒不觉伤心感泣,洒下几点英难之泪。铁拐先生却大笑道:“你能如此立志,还有个不成功的事情么?但是你说小孩成人的话却刚刚成了一句反话,从来只有保存赤子之心以求神仙之道,反是成人之后智识既富,外物的诱惑也日盛一日,倒成了证道的第一障碍,所以我就望你永远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心肠,即使成人以后也不能变去这赤子之心,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你是原有仙缘根底之人,又能如此专一,如此精进,包你不出五十年,就有一半以上的功行,那时你要回到家来,还能度你父亲做个地仙咧。”<br />  <br />  钟离父子听说,不胜大喜。铁拐先生又道:“如今我还告诉你们,那费长房他倒是无意中遇到我的,我见他资质很好,因要派他去干一件公事,所以先传他缩地之法。”仙姑听到这里,才问:“不知师兄要他去办什么公事?”铁拐先生道:“你到这里两天,可也听得说秦皇君残暴的情事了。似他这等行事,论理不得善终,偏他心不知足,还要访求什么金丹大道。上次东巡泰山,我派弟子飞飞摄取他的白玺,这次他派人祭告黄河,我就着费长房赶上去送还他的白玺,并以四字警戒他:‘亡秦者胡’。这可不是胡人之胡,另有天机,不便漏泄。不料他又误解其旨,现今胡人中惟匈奴最强,往来游牧于北方一带,他就派大将蒙恬强派百姓出丁助饷,要从东海至西面昆仑山下,也有称为天山的,长亘四千多里,造起一条长城,因此弄得怨声四起,民不聊生。”<br />  <br />  铁拐先生说到这句,仙姑不觉点头叹息道:“原来有此虐政,怪不得初到京城就见满城人民都疾首蹙额,似有绝大愁恨一般,想来一定就会是这事了。”铁拐先生听了点点头,说出一番话来。<br />  <br />  未知后事如何,却看下回分解。<br />  </font> <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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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年12月29日 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p align="center"><strong>第04l回 为防胡暴君造长城 因迎客小孩遇怪物</strong></p><p class="Paragraph"><font size="3">  <br />  <br />  却说铁拐先生对何仙姑说道:“当时我为这事心中万分不安,也曾魂朝昆仑请命祖师,才知长城之功害在一时,利及万世,也是秦政气数不久,天心厌弃,假他的手成此大功。在民受祸既烈,自是可怜,但不经这等大役,天下不能速乱,真主不能崛起,人民水火也难超脱,与其零星受罪,终究不免这一劫,何如移此一劫于筑城?劫完城成,暴君之恶贯满,人民之倒悬解,真是造化巧思,害人真以救人,何等之妙?我请了示,回至京城,长房又苦求度脱,我因见他一片忱心,就用了个计策,正值朝廷到处拉夫的时候,就化个公差到他家中,替他送去一信,说长房已被拉去,以绝他们家人的念头。”<br />  <br />  仙姑听到这句又笑起来道:“这就是了,怪不得我那天亲去访问费家的人,见了我有那种古怪的情形,原来他们胆小,生怕再有祸患降到别人身上,因此缩住了头,不敢出来招惹是非了。请问师兄,如今长房却在何处呢?”<br />  <br />  铁拐先生说道:“现在长城已开工,听说限期要完工的,所以需用丁夫着实不少,大约几十万人是必不可少的。我因北方还有一个可怜的女子嫁期在即,不知怎么被奸人瞧见,说她颜色美丽,禀知朝廷,那无道的昏皇有旨纳为妃嫔。是女子守志不从,秦皇恨极了,便将她丈夫姓名挂入籍中,发去造城。可怜这人又是一个文弱之体,如何能够担任这等苦工,况且秦皇有心和他作对,只因没有个罪名可以杀他,所以发送丁籍。要是有词可藉,只怕老早就送了他的性命了。但是如此情形,这人的性命终究比别的壮丁来得危险,别人既有气力能作工,又没人作对,将来完工之后总可以回转家乡。至于此人,一则无力作苦工,二则对头太大,到了那边,不消别的,只要作工不勤四字,就可以早打夜骂,置他于死有余了。好个有志气有才情的女子,她知丈夫此去必无生还之望,一面朝廷又天天着人劝诱,要她回心转意,丢下这发遣难回的丈夫,去做那富贵荣华的妃子。那女子已知丈夫之事无可挽救,却不能不作保全性命的方法,便假装愿意入宫的样子,只求亲送丈夫到了北方,以尽夫妻之义。那些劝说的官员代她禀问这昏皇,倒也允许了。女子为了要取信于夫家起见,亲至丈夫家中,对着公姑、丈夫,请求即日和丈夫草草完姻,方可同行上路,一则长途无男女之嫌,二则免得人家疑她变心改节。她夫家感其贞节诚实,一切都应许了她。成婚之后,第二日就和丈夫一同上道。一路上因她将来是皇宫中人,少不得沿路有人坚守保护。这女子也便摆出她未来皇妃的身份,处处维护她的丈夫。这一对夫妇此时已在难中,我已算定他们此去都无生还之望,却有我们一个同道中人心怜苦节,偏思逆天行事,此人现在幽州,正和宫中人相持不下,其实这总是无益之事。我既念道友,不能不救,又感女子苦节孤衷,更不能不替她留些纪念在人间世上;再则也想把女子生魂收度,待她转世为人,如有仙缘,即可相机造就。这事我现又派长房前去办理,但恐他道力未足,办得不能妥善,且等时机到来,我将亲和师妹同去走一趟来。”<br />  <br />  仙姑听了喜道:“世上有此等女子,我们能够救她度她,真是有幸。请求师兄千万要把我带去,莫只身独去才好。”铁拐先生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不但你可以去,阿权如愿去玩玩,也未尝不可同行啊!”钟离权听说自己可以同去,早喜得说不出话来了。仙姑因问:“秦皇如此残暴,师兄这样的道术倘能一剑了当,岂不为民除去一个大害头儿。何必零零碎碎、辛辛苦苦的做这等事情呢?”<br />  <br />  铁拐先生仰天大笑道:“师妹修道多年,难道连个劫数的道理还不明白吗?大凡劫数所在,休说免除不得,就要把劫数收小一点,期间缩短一些,也是断断办不到的。秦皇生性残忍,当然不作好事,然而这也不是他自己所能作得主的,老实说,他也不过是应劫而生,替劫数作个运行使者罢了。他以帝皇之尊尚且不能自主,何况其他?”仙姑听了恍然大悟,从此铁拐就专心教训钟离权,并将仙姑未达之处一一加以指点,好在仙姑本有程度,钟离权又有宿缘,都是极易指教的,不上几天,都很得了些实在功夫。<br />  <br />  这日铁拐先生忽对二人说道:“费长房快来了,阿权去迎他一程。”钟离权听了愕然道:“弟子不识长房,也且不知他从哪处来,怎么接得着呢?”铁拐先生喝道:“有这么多的说话。我教你去,你只快去就是,还用得着多问么?”钟离权不敢再说,闷闷的出了家门,心中想道:听师父说长房是到北方去的,此番必向南方来,我向北迎上去才好。但是往北的路也多,不知他走的是哪一条路,这可怎么好呢?<br />  <br />  迟疑了一会,忽然想到师尊谎话白有道理,不管他,我只望天打卦,就照现在所走的路子向北一直走去就是了。他定下了主意,认定路径,便通向北方走去。从午后走到晚晌,看看天色黑下来了,前面有座大山挡住去路,若要前进,须得越山而过。钟离权究是孩子心性,也没想到这山有多高,路有多远,光靠两脚替换着走,不晓要多少日子才能翻过这个山峰,而且身边又没带得干粮,饥饿起来哪里去找食物;还有,随身兵器也没拿着一件,万一遇见野兽,不能仅赖双拳抵抗,这许多困难问题他可一桩没有想到,兀自鼓足了勇气,一步步走上山去。<br />  <br />  走了多时,天色全黑,虽有月光,因风大云深,只有些微光芒透出层云之中,连山上的树木也辨不清楚,更瞧不定东西南北的方向了。钟离权到此地位才觉得有些不及,但他是一个硬极无比的小英难,从出世到现在,经过多少的危险困苦,可从没叫过一声苦,下过一滴泪。这时又亲拜了神仙师父,对于师父的信仰之心非常坚定,无论处境如何危困,总认定师父决不欺我。看他小小身子独立荒山之中,仰首则星月黯淡,侧目则树密山深,更难堪是提耳远听,只闻狐嗥狼吠、怪鸟格磔之声,一声声送入耳中,而且还有一种从未听过的凄切尖厉之声。钟离权听了一回,倒“嗤”地笑起来道:“曾听爹爹说山中多冤鬼,都是被虎豹吃去的鬼魂,爹是看见过的,说那形状非常怪异怕人。可恨我跑的地方少,总没见过是怎生模样一件东西,今儿听见的大概总是这一类东西,倒要看他一看,也好开开我的眼界。想到这里,不觉精神大振,本来肚子有点发饿,至此便什么都不觉得了。<br />  <br />  于是寻声而行,到了一个山坳去处,月光忽然大亮,皎洁月光之下,照见一个披发赤足,似人身体却带圆形,似兽又系双足直立,正在那里对着月光叩拜不已。钟离权想,这叫的大约必是此物无疑,他如此拜月,难道也想修什么丹,炼什么法么?却难为它这样丑东西也想成什么仙人,岂不可笑?想着可笑,口中便真个“嗤”地一声笑将出来。<br />  <br />  这一声不打紧,却把那怪物吓得跳了几跳。钟离权因要看他再有什么举动,便把身子躲在一棵大可合抱的树后面,从树隙处望见那怪四面乱找了一回,一时把面孔对着钟离权。此时月光也越明了,显然可见那怪的面孔,不但奇怪且万分可怕。原来这怪物明明是个人形,却长了一面孔的白毛,而且生着两粒碧绿的乌珠,向着这边瞧了几眼,连这胆大如山的钟离权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怪见寻找不出什么人来,便回转身又去做他的功课。钟离权真会淘气,忽然想道:这怪物的乌珠如此奇异,要是将它挖出,回去送与姊姊,倒可镶一对耳环子玩。如此一想,禁不住又是哈哈一笑。<br />  <br />  这一笑可坏了,那怪却也听得清楚,也更不张望,侧转身就向这边飞跃而来。他那行路也和常人不同,只见一团黑茸茸的东西被疾风卷送一般,一霎眼的功夫已越树而过,张开两只枯蜡般手膀来抱钟离权。钟离权等他趋近,方才又认清他的尊容,竟是一脸的鲜血,一路洒将下来,其臭难当,一个舌头拖有尺把长,宛似世俗所传缢死鬼的形景。好个钟离权,本来有点寒噤噤地,比及见怪来犯,不觉大怒起来,大喝道:“你是什么鬼东西?怎敢侵犯你小爷?”<br />  <br />  只此一喝,本身的胆子越壮。那怪却似遇到一阵旋风,身不由主的退了十多步远近。钟离权越发得意,看他多么从容,因嫌那怪身太脏、味太臭,不顾和他徒手相持,趁他退去之时,赶即折下一根树枝,不等那怪第二次卷来,自己先用树枝横扫将去。那怪已知抵敌不住,向着钟离权摇摇头,刮喇喇一声怪叫,可不是和方才所闻是一般声音。<br />  <br />  钟离权笑道:“却是有幸,今儿才给我见个鬼也。”一语未完,那鬼已返身飞奔。谁知钟离权腿上功夫也比众不同,虽没缩地法那么快当,足够赶得上那鬼的卷滚。一霎时追过一个小小山头,看看相距匪遥,便举起树枝,向鬼的头部直打下去,但听轰的一声,这鬼化阵香烟,散得无影无踪,臭气也没有了。一下子工夫,忽又现出在前面树下,仍是先前那副形状,却见他跪在地上,向自己尽叫尽拜。钟离权笑道:“你这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怪东西,也晓得怕死么?既你知道害怕,我也不必一定和你过不去,但是你可引我一条出路,我是要朝北走的,你能带我去,我便很感激你了,将来我得师父教训,能够成仙证道,必定来带挈你得点好处。”<br />  <br />  那怪似乎明白他的说话,忽然卷将过来,伏在钟离权身边,以首叩地,咯咯有声。一回儿爬起来,趁着风势,向北卷去。钟离权就跟着他走,有半夜光景,那怪立定身,伸手北指三次,回转来又朝他叩头。钟离权笑道:“想是天快亮了,你是鬼物,不能见光,所以急要回去,可是么?”那怪又点点头。<br />  <br />  钟离权此时倒也十分可怜他了,因抚慰他道:“你去罢。我将来如有寸进,必不忘你今天指引之功,但你自己也要勉作个忠厚良善之鬼,不得惊害人民,滋扰行旅,这是最要紧的。还有一层,你这东西究竟是鬼是妖,你既不能说话,我也不能知道,不过须起一个名儿,将来我来找你,就在这山峰上,月光起时连喊三声,你就出来见我,不得有误,误了事是你自己不幸,与我无干。你我在此月夜荒山相逢,我就替你取名山月儿,你可牢牢记得。回去罢!我也要赶紧趱路前去,找个有人家地方,讨口饭吃,饱一饱肚子,才好走路呢!”<br />  <br />  那怪听了,忽然把他的衣服一拖。钟离权笑道:“难道你还替我预备了点心不成?”那怪听了,果然点了点头。钟离权大喜道:“既这样,好极了,你就赶快替我弄了来,我还在这里等你,就是了。”那怪听了,如飞而去。钟离权笑道:“看这鬼东西,倒也有些意思。”于是独自在山中往来了多时,看看天近黎明,月光躲入黑云里面,近山景物一些都瞧不出了,心中很替那怪发急。<br />  <br />  正在踌躇,忽听得刮喇喇一阵怪响,便笑道:“难为他赶了来了。”一语未完,忽觉旋风起于足下,低头一看,可不是黑毛茸茸一件东西伏在足边。钟离权问道:“朋友,你替我弄了点心来了,可是么?”那怪仍是呱呱的喊了几声,一只毛茸茸的黑手,举起一个东西,送在钟离权手中,原来是两个大麦饼,已经硬得不堪,另一只手却拿着一竹罐水。<br />  <br />  钟离权喜笑道:“这真难为你了,可惜你我不通言语,要是不然,你可以告诉我,这近处地方可有什么人家没有?”那怪只把头乱摇,把双手张得很开,意思似说村庄虽有,却不在近处。钟离权也懂了他的用意,还想再问他几句,谁知那怪更不说话,翻身叩个头,飞也似的走了。钟离权叹道:“他是鬼物,怎么能见天光?我偏这般不知趣,已经得了他的好处,还要和他缠绕不休,万一误了他的时刻,岂非我的罪过?”<br />  <br />  看官,大凡人生的本领总是有限的,钟离权强煞,不过是个小孩子家,走了一昼夜不曾休息,肚子又饥口又渴,自然也有些支持不住了,得了水和麦饼,早不觉心事浑忘,却自拣块大石块坐了下去,把那饼和水都消受了。看看天色尚未大亮,便笑道:“被这黑鬼扰了我一夜,如今尚未黎明,且待休息片时再走罢。”说着把身子倒了下去,就在大石上呼呼睡着了。大凡小孩子家睡兴最浓,一经熟眠,便推他打他,一时也不得就醒。钟离权这一觉,就足足睡到这天薄暮时分,天色又黑将下来了,这才一骨碌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拿手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看天色,不觉大惊道:“怎么我就睡了一天么?这真太误事了,要是候不着那个费长房,回去怎见得师父的面。”想到这里,不觉发起怔来。正彷徨咧,忽然一阵狂风,霎时飞沙卷石,势不可当。<br />  <br />  钟离权自小就和这班野兽厮混,深悉此中情况,见风起,立刻就知此风不比寻常,必有虎豹来侵,倒笑了笑道:“这等畜生也太晦气了些,要是早一个时辰我还睡在这里,有十个身体也给咀嚼完了,偏要等我起了身才来,这不是他活该遭瘟么?”说虽这般说,却不敢十分托大,忙把精神一振,随手握了一把碎石,预备等猛兽来时,乘其不备,先伤他的双目,这是他家祖传百步掷弹之法,百发百中的。钟离权向来胆大于身,区区虎豹不在他眼中,像这等事先戒备,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因他也自知身在客中,防有疏虞,不易收拾的缘故。<br />  <br />  谁知天下事甚难以预料,越是你小心,那意外之祸也就在这小心时候发生出来。钟离权等了许久,忽地听得背后呼的一声,急忙回头看时,一个小身体已被身后那东西驮了起来,腾云驾雾价凌空而去。<br />  <br />  未知性命如何,却看下回分解。<br />  </font> <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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