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的记忆——
韩硕、
张培成、
施大畏连环画插图作品展”正在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展出。无论在画坛取得了多高的成就,“小人书”都是这三位上海“老爷叔”,或者像施大畏自况的“我们老炮儿”,共同的艺术起点。
用他们共同的好友,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孙颙的话说,三位经历了漫长的艺术创造生涯的画家集体举办画展,且选择了他们踏上行程时共同喜欢的艺术形式——连环画插图作为画展的主题,本身就非常值得玩味,“深厚的写实功力,是他们共同的特点。仔细点读他们的画作,又可
发现,他们的个性与艺术追求,在早期便有所不同”。
这次连环画回顾展,就是这三位画坛老友“喝茶闲聊的聚会”,是雄心“老炮儿们”回望过去甜酸苦辣的岁月回眸,是书的记忆,也是画的历程。
韩硕(右)、张培成(左)、施大畏三人在合作创作时留影(摄于上世纪90年代)
“小人书”究竟如何影响了他们各自的艺术道路?让他们自己娓娓道来。
韩硕
“培养创作能力的最佳方案之一
就是写生+连环画+创作”
我的第一本连环画创作于1963年,当时我18岁,是和我的小哥韩伍合作的。说是合作,其实是哥哥在扶着我走路,比起他自己一个人画,要辛苦许多。
我的第一幅插图发表在《少年文艺》上,应该也在那个时期,是我的二哥韩敏让我尝试练笔,当然最后也是由他修改完成的。记得画稿送出后,我特别期待发表,几乎天天要去邮局看看刊物有没有上市。
从那时起至今五十多年了,我一直坚持自己热爱的绘画艺术。回望时我由衷感到:如果不是真切地热爱,是很难坚持下来的。
当时,创作整本连环画、插图、大幅的中国画都在业余时间完成,于是我们过着白天上班、晚上通宵达旦地创作、第二天又去上班的生活,周而复始,既没有稿酬,也不能署名。但这一切完全无关紧要,唯一让人牵肠挂肚、激动不已、热血沸腾的就是画画及其整个过程。
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历史原因,我结识了一大批专业和业余的画家,从此改变了单枪匹马的状况。我在绘画创作上取得的进步,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从那个时期开始建立起来的画画朋友圈,得益于和大畏、培成的愉快合作。在这个朋友圈里,大家讨论艺术、实话实说、相互提建议,始终洋溢着真挚的艺术探究与批评气氛。这样的环境令我受益一生。我为拥有它一直觉得欣慰、感恩。
说到连环画,有一件事情,令我们对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连环画出版的滑坡尤其印象深刻。当时,我和大畏、培成、广力四人各接了一本连环画创作任务。这四本连环画为一套,根据长篇小说《海啸》改编。由于我的拖拉,当他们三人完稿时,我还刚准备开工,结果因此遇上突如其来的连环画在全国范围里大滑坡现象,出版社紧急下马选题,书没能出版。让他们白辛苦一场,实在汗颜!为此他们仨没少声讨我。连环画怎么就消失了呢?这多少是件让人遗憾的事。
在我看来,连环画创作很能锻炼一个画者。就我个人的体验来说,它是训练构图、透视、人物造型、动态表情等方面很有效的手段,我认为,培养创作能力的最佳方案之一就是写生+连环画+创作。
为这次画展整理出版物原稿时,才发现真正在自己手里的稿件不足一成,自认为有代表性的一些手稿已经遗失或者易主。现在只能收集整理出这些,以此记录连环画、插图创作给我们带来的美好记忆,以及我们内心永不改变的深厚的艺术情结。
张培成
“后来我创作中许多手法
都是当年连环画技巧的延伸”
我最初的创作是连环画。最早被印在刊物上的也是插图与连环画。记得在中学时代贺友直的《山乡巨变》是我当初最重要的美术阅读之一。当年中学生的我还自己找了篇短小说,创作起连环画,尽管只有6幅,画了几个月终于还是画不成。因为别看巴掌大的一幅画,它却包含了除色彩之外的所有绘画语言的要素。对于一个中学生的我,而且眼睛已经有点挑剔的我,自然无法胜任。
写意水墨人物画,是一个走在钢丝上跳舞的活计。没有对人物结构、动态形象的了熟于胸。那支毛笔触碰纸上时还在迟疑不决,何以落笔洒脱?何以纵横恣肆?于是早年的连环画创作的“前科”,让我能勉强应对。而且随着岁月的磨炼,这种能力并未退化居然旁出枝桠,别出蹊径。但它最初的种子确实就是连环画。
上世纪80年代我画过一本彩色连环画《孔雀东南飞》,我尝试吸取壁画的效果创作获得了圈内的好评。不料为连环画所作的技法探索,一直让我受用至今。当前的《涿鹿大战》《火药的发明与应用》等等的大创作中许多手法都是当年连环画技巧的延伸。今天我们时常会听到有人会对早年画过连环画者发出非议,我觉得问题不在连环画,这在于画家对作品气局的把控上,在于画家的艺术素养的品味上。纵观美术史上世纪初欧洲画坛上马蒂斯之类的大艺术家为书籍作过插图的比比皆是,
陆俨少、
程十发、
刘旦宅也都作过连环画。
张培成为“开天辟地”创世神话工程创作的连环画小稿
翻开30多年前的旧作,显然拙笨的技术,幼稚的笔触露了出来。但是每个人都有穿开裆裤的时候,他的天真朴实也有可爱的一面。好在我是一个不安分的画者,不喜欢抱着一个图式定终生,那是枷锁会很累,我愿随性而舞。随性让我愉快,愉快让步履轻快。
施大畏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
我沉浸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中”
自1978年调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任创作员以来,我便与连环画和插图创作结下了不解之缘。从事美术创作,我们这一代人有一个特殊的经历,绘制连环画(俗称“小人书”)和为文章插图。连环画的制作是一件平凡又辛苦的力气活,而各种报刊、杂志又都是我们插图创作的学艺沃土——尽管它只占据一篇文章的小小角落,恰是这个“豆腐干”般的一角,为当年热爱绘画的我打开了一扇又一扇做梦的窗户,并由此走向更为广阔的艺术天空。时至今日,我仍然在这个神秘又充满魅力的世界里探索,其乐无穷。
施大畏创作于1984年的连环画《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一晃,竟有四十年了。
每当在书架上找出几本我画的尘封多年的“小人书”,如同遇见了久违的老朋友。惊喜之余,也常为当年绘画能力上的不成熟而深深遗憾。今天,整理出那时创作的一些存留的画稿,也算是对一段生活的总结。学艺求索,乐此不疲——这样的生活状态,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回想当年,为一部“小人书”的创作,作者必须要到故事发生的地方采集素材,寻找灵感。我画了不少“小人书”,自然也去了不少地方。那是一段特别有意思的创作体验:带着一封出版社的介绍信,背上行囊和画夹,路程难免艰辛且令人疲惫,但是,正是那些素不相识的普通人给予了我温暖和帮助,由此转化为绘画创作的激情,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图画中。时光荏苒,当年下乡为他们作的素描肖像我一直珍藏着,这是一段永恒美好的回忆。
画“小人书”,不能算是件轻松的事,能接到一部自己喜欢画的连环画脚本,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在这本小小的脚本中,充满着挑战的振奋,包含着探索的乐趣。在画幅不大的天地里,我让自己变成一个导演,策划诞生一部优美的作品,又让自己尝试演绎故事中出现的各种
角色,尽力让他们在我的笔下鲜活起来。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沉浸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中,享受这份“小人书”给我带来的欢乐。
如果说“小人书”创作带给我的是一份马拉松式的酣畅淋漓,那插图创作带来的快乐似乎要更单纯一些。
其实,插图创作是一份幸福的工作;为一篇美文妙文配图,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也正是因为插图这一份工作,让我与许多令我敬仰的文学家们有了一次次难忘的神交,也荣幸地使我成为某个文学作品的最早一批读者。不管文章长短,我都必须认真读上几遍,才可能正确地表达出作品的精神内涵而做到锦上添花。
插图工作不仅让我饱览许多好作品,也结识了不少文学界的好朋友。作家朋友们对社会认知的敏感、解读生活的深刻以及在文学雕琢上的严谨,都给予了我日后创作工作很大的启示和帮助。我也为能在一篇好文章中留下过足迹而感到欣慰和自豪。
我与“小人书”和“插图”的四十年,也是我与艺术相交的四十年。艺术创作是一件孤独寂寞的工作,是一种精神的法则和自塑。回望过去,感悟良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艺术之路并无捷径,唯有执着和坚守。
“书的记忆——韩硕、张培成、施大畏连环画插图作品展”
2018年7月20日-8月19日
(逢周一馆休)
上海中国画院美术馆
(上海市徐汇区岳阳路19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