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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3:汪观清与父亲,晚年的汪父离开上海回到家乡生活
图 3:汪观清与父亲,晚年的汪父离开上海回到家乡生活
更为不幸的是,我的哥哥,家中的长子,十岁那年得了病,在多方医治无效后过世;第二年,弟弟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离世。母亲为此悲痛难抑,痛不欲生,在地上打滚哭唤。当时父亲远在上海,虽然也悲痛,却无法花很多时间来陪伴母亲,给予安慰。对于我的母亲来说,这是她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光。
母亲独自面对这些苦楚,一直很少向人倾诉,但我有时会试着去体会和理解她的心境。母亲后来对我说起过弟弟过世的经过。她说,家人见弟弟下午玩耍后睡在床上,初时,以为是玩累了,在休息,不以为意。晚饭时久叫不醒,用手触摸,才发现已经没了呼吸。现在想来,应该是得了脑膜炎之类的急症。
因为有这部自述,我想提一下我哥哥和弟弟的名字,算是对离去几十年的手足的怀悼。我哥哥的名字是汪仲书,弟弟汪仲富。我母亲一生的一部分时间是用来思念儿女的。她会充满愧疚和怜惜地谈起姐姐,无限思念地忆起哥哥和弟弟。为了弥补母亲的遗憾,几十年来,我每次回乡,总是乘船到河对岸去探望姐姐,并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如今,我们都已到耄耋之年,愈发姐弟情深。2014年清明,我回乡,适逢姐姐九十岁寿诞。我请来近亲五十余人同贺,并特意作《牛羊松图》,题款“仁义值千金,击角歌有情”送给姐姐。姐姐属牛,我属羊,松树寓意我们身体的健朗和精神的蓬勃。
哥哥和弟弟离世后,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丁。家人生怕再出事,都特别疼爱我,祖父再次请人卜卦。占卜的人说,要将我过继给山上庙宇里的观世音菩萨才能活命。为保住汪氏这一支唯一的血脉,家里人丝毫不敢怠慢,带我到了村后山的杨梅坎寺院。
寺院里仅有一个和尚,德宝师傅,村民们都叫他“德宝师”。行过拜师礼后,师傅给我穿上小和尚衣服、披上香袋,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改了名字。师傅说,就叫观清吧。于是,我从汪仲良正式更名为汪观清,那一年我七岁。
成年后,我离开了家乡,在上海有了自己的事业,但每次回去,都会上山去探望德宝师傅。五十年代,政府动员僧人还俗。德宝师傅就地还了俗,就在庙里结婚,成家,转变为一个地道的农民。
我三十岁那年,回乡探望父母,德宝师傅闻讯,也赶到我家。师傅来得匆忙,进门后,既不落座,也不饮茶。只是反复催促,叫我快给他画一幅像。我请师傅坐在竹椅上,自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在他的一再催促声中,我用十分钟时间完成了一张他的速写画像。师傅急切而又喜悦地拿着画像催我快签上名字,然后风一般,笑吟吟地快步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渐渐有了成就之后,在家乡也算名人了。德宝师傅下山,到村里小卖部买东西。听人说,我的画难求,他就和人打赌,说可以立即轻易拿到,赌资是三两酒。那天,得到画像后,师傅一边将我画的画像示人,一边骄傲地向众人解说:“你们不知道,我是他师傅,他的名字都是我给取的呢!”这正是师傅乐观、谐趣的地方。
德宝师傅八十多岁过世,生前有爱吸旱烟的习惯。一杆九寸十三节虎头蛇尾的三色铜镶竹烟筒伴随他多年,从不离身。材料是师傅自己到竹林中选来的,烟筒取自细竹,必须趁着新竹笋的时候精心加工裁制。这支烟筒因使用的年头久了,已经呈现出厚重的紫红色,是他的心爱之物。师傅过世之前,特意将烟筒托人转赠予我,以做留念。这支沉淀着德宝师傅情谊的烟筒,我珍藏至今。
人在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德宝师傅给予我的最大的印记,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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