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鹅湖子 于 2023年12月5日 10:30 编辑
好久没来论坛了,画个阿加莎,写点小玩意,发一下 画完阿加莎,坐火车。 行囊里有一本《大象的证词》。小说诞生之初被《泰晤士报》赞为“她诠释我们所渴望了解的一切,环环相扣”。这个评价听着既无聊又吊诡——哪部侦探小说不在“诠释我们渴望了解的一切”? No。 阿加莎这部小说诠释的不是真凶与真相,而是人类复杂的心理与爱。一对同卵双胞胎姐妹,先后与某将军发生了恋情。姐姐多莉是一个有严重心理问题且具有攻击性的病人,将军因此娶了妹妹莫莉。善良的莫莉为了照顾病中的姐姐,将她接来家中居住,孰料因此招致杀身之祸。尽管如此,临终前她依然叮嘱将军原谅、照顾杀害她且企图李代桃僵的多莉,但将军终究选择为妻子复仇后饮弹自尽。三个人尘归尘,土归土,将一切秘密尘封掩埋。 案件再离奇,也不过是无端崖的小说家言,阿婆的不俗之处,是在小说结尾借波洛之口说了这样一段引人深思的话——“自始至终他都爱着她们姐妹俩。这就是他为什么愿意挽救多莉的缘故,也正是为什么莫莉希望他挽救多莉的缘故。而究竟姐妹之间他最爱的是哪一个?我猜不透,也许我永远都无从知晓。” 人类是世间最复杂的动物。爱,有时是极端矛盾、极端酷烈、极端灾难性的。 想到了阿婆的另一作品《煦阳岭疑云》。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78岁高龄时写成的《煦阳岭疑云》争议不小,喜欢的认为高深莫测,不喜欢的说简直庞杂凌乱,但有一点无可否认——“疑云”片片,让人堕入扑朔迷离五里雾中,疑窦丛生。 悬疑小说家里,阿婆最善布疑阵。每个案子都是人物繁多,支线庞杂,最终又能前后关合,无缝和隼。如果说柯南道尔的案子是在混乱的线索中理出一道主线,主线一出,脉络自明;阿婆的作品则是无数毫不相关的点连接成线,又复纵横交叉,构成精美图形,美得像殷雅俊博士的分形结构(证明我课没白听),繁密无比却又不失章法。她的文风又多变,与《尼罗河的惨案》、《无人生还》、《云中命案》相比,《煦阳岭疑云》压抑阴沉、旁逸斜出,许多故意设置的闲笔与废笔,粗看是虎头蛇尾力不从心,多读两遍则自明那是“庾信文章老更成”的凌云笔意,从心所欲火候非一般写家可及。 《煦阳岭疑云》又以恐怖著称,后来拍成电视剧归入《马普尔小姐探案》,改编很大,许多枝叶都芟除了,许多阴森森的暗线都换成了明线,实在是败笔。原作的压抑感让人透不过气,却不玩血乎拉碴的恐怖和装神弄鬼的玄虚。如果和另一位恐怖大师斯蒂芬金的作品比较,《煦阳岭疑云》不像《绿里》、《大司机》那样充斥着阴郁的罪恶,而是像《11/22/63》,波澜不惊到让人窒息。阿婆大概有成为莎士比亚的野心,《麦考白》的“拇指砰砰动,必有恶人来”,被她炼化在书里,俨如灵丹一点、神来一笔,瘆得慌。 值得注意的是,这也是一部爱得平常又奇崛的小说。夫妻档神探汤米与杜本丝人到暮年,有儿有女,惊心动魄的历险后还得回家吃艾伯特烧焦的烤鸡;又老又丑又坏脾气的艾达姑妈,在垂垂老矣的少将温情脉脉的回忆中,竟是月光下海滩上的绝色佳人;以“爱”与“赎罪”名义行凶的英伦“叶二娘”,背后却有一个一生煎熬承受、相濡以沫的苦情爱侣;精明能干、细致无比的布莱小姐会对一个全心扑在妻子身上至死靡他的老人默默相从,一无所求……青春让人眷恋又唏嘘,人性的复杂与幽微是那样难明难测。 金庸在《飞狐外传》后记里曾对商老太发出这样一段感慨—— “武侠小说中,反面人物被正面人物杀死,通常的处理方式是认为该死,不再多加理会。本书中写商老太这个人物,企图表示:反面人物被杀,他的亲人却不认为他该死,仍然崇拜他,深深地爱他,至老不减,至死不变,对他的死亡永远感到悲伤,对害死他的人永远强烈憎恨。” 我想:能写出商老太、多莉和“煦阳岭”的作家,一定是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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